剑阁西峰像是一尊狰狞巨兽,匍匐在月辉的阴影中舔舐爪牙,伺机而动。
暖阁里,黑衣如墨的李缺坐在火炉旁摆弄着红泥酒壶,细长的眼睛像是没睡醒一般。
同样是一身黑衣的李易则握着潜渊不停踱着步子,脸色凝重眉头紧皱:“大哥,那李羡渔一指解下凛冬剑气,就算你我联手也未必敌得过,还等个屁的嫡庶论剑!”
李缺用滚水烫洗着酒杯,面无表情:“等爹来了再说。”
月色黄昏,铅灰色的阴云聚拢而来,云雾山飘起了雪花。
李一川独自用内劲驱动四轮车来到了西峰暖阁,身后的雪地上留下长长的车辙印。
四轮车进入暖阁,李易立即伸手拂去李一川肩头、发梢的霜雪:“爹,您来了。”
与李易所料不同,败于后辈之手的李一川并未显露丝毫颓唐之色。他驱动四轮车来到火炉前,伸手靠近火苗道: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李缺微微点头,拿起酒壶倒了一杯烫热的桂花酒,独有的清香瞬间晕染满屋。
李易顿时急了,快步走上前来:“爹,我说您怎么还有心情喝酒?那李羡渔一指解剑,明摆着是踩着您的肩膀一步登天,您就一点都不恼?”
李一川拿起酒杯,嗅了嗅清冽的酒香:“易儿啊,你看这炉上的火苗烧得多旺,可若是没有底下黑黢黢的木炭,也不能烫热这杯酒。”
“须知这世上,从来都是阴阳相继,光影难分。”
李易似懂非懂的挠挠头,朝李缺投去询问的目光。
李缺没有理会李易的眼神,向李一川试问道:“下山?”
李一川凉薄的嘴角勾出弧度,也不知是说杯中酒还是别的:“还没到火候。”
半个时辰后,剑阁主峰,滴水阁。
滴水阁取水滴石穿之意,阁外怪石嶙峋苍松掩映,阁内清幽空旷粗犷素洁,是剑阁大弟子鹤庆姝的住所。
朦胧月色下,一名黑衣人翻墙而入,以“蜻蜓点水”的上乘轻功落在滴水阁堂屋门前,拱手道:
“西峰峰主请鹤师兄前往思过崖一叙。”
吱呀一声,堂屋门缓缓开启,一道雄浑剑气纵横而出,如虎狼下山。
黑衣人大惊失色,慌忙后撤。
只见一条长约十丈的剑痕已然横亘在黑衣人与厅堂大门之间,剑意无匹。
黑衣人遍体生寒,肝胆俱裂。
厅堂内,坐于桌前、身形伟岸的鹤庆姝收回手刀,赏了一个字:“滚。”
黑衣人扭头就跑,眼角余光瞥见鹤庆姝对面那人身穿鱼龙服、腰悬绣春刀,面色苍白,正朝着自己冷笑。
几乎同时,剑阁三弟子典岳、四弟子柳飘飘的住所也潜入一名黑衣人。
第二天清晨,李羡渔走出了侧室。
此时,在门外守了一夜的玲珑正倚着门柱打盹,晨光洒在她白皙的脸上,浓密的睫毛投下斓影。
李羡渔走过去揽住玲珑蛮腰轻轻抱了起来,缓缓朝她的闺房走去。
幽香扑鼻,随着李羡渔的脚步,玲珑怀中的两团肥雪微微轻颤,气象万千。
李羡渔放缓脚步欣赏了一路,意犹未尽地推开闺房门。
屋内摆设十分简单,若不是梳妆台上的铜镜和桂花油,还真看不出这是一间妙龄女子的闺房。
李羡渔轻轻将怀中的玲珑放在软榻上,眸子微眯轻笑一声道:“还装睡?再装睡我可就要把你给吃了!”
床榻上的玲珑等了许久,等来的却是一阵关门声。
她幽怨地嗔了那道离去的白袍背影一眼,翻身抱住锦被一顿揉捏,睡了。
李羡渔刚走出玲珑闺房就撞上了孙仲乾。
孙仲乾一边挠着裤裆一边挑了挑眉:“这么快就结束了?你小子的剑法也不咋地啊!”
李羡渔听这话直接跳起来骂人,活脱脱的市井无赖样:“呸!本少主乃是大长生境剑修,又大又长又生机勃勃!”
随即,他又咂咂嘴自嘲一笑,嘀咕道:“我也想练练胯下剑啊,但前辈你有言在先,十日之内务必要吸纳全部凛冬剑气,咱现在只争朝夕啊!”
孙仲乾咂了一口烟锅,微微点头:“你小子还算是有点上进心。成,那现在就开始吧。”
李羡渔跃跃欲试,撸起袖管:“咱们从哪儿开始?吐纳还是悟剑?”
天下武榜第十人嘿嘿一笑,表情有些欠揍:“从挨打开始!”
话音刚落,孙仲乾呵出一气,气贯烟锅。一道烟雾从烟锅中冲出,形似巨尺又似龙蛇,撞在李羡渔胸口。
李羡渔闷哼一声倒飞三丈开外,浑身骨骼噼里啪啦一阵爆响。
足足一炷香的功夫,他才从草堆里爬出来,满头茅草一脸幽怨:“前辈,不带你这么玩的!”
孙仲乾嗤笑一声:“小子你就知足吧,天底下不知有多少武道奇才求老夫毒打他们,老夫还嫌脏了手呢!”
“这一道无锋剑意是取自你老爹,算是有三分形似一分神似吧,都是老夫于败仗中揣摩出的武道真意。”
“一来可助你淬炼筋骨,二来对你以后吞噬真正的无锋剑气有莫大好处!”
“来来来,试着用你手中剑劈开这一丝无锋剑气,就算你过了第一关!”
李羡渔白了孙仲乾一眼:“用剑劈开无锋剑意,你他娘的倒是先给我一柄剑啊!”
孙仲乾闻言一愣,咧嘴道:“对对对,忘记给你剑了,接剑!”
他大袖一挥,一柄玄铁剑锋出鞘落入李羡渔手中,下一道烟雾剑意也随之呼啸而来。
李羡渔双手握剑屈膝站定,将内劲尽数灌注掌中三尺剑锋,而后倾力挥出一剑。
砰~
剑锋一触即溃,看似轻飘飘的烟雾摧枯拉朽般将李羡渔撞飞出去,虎口震裂,鲜血迸溅。
孙仲乾没有理会躺在地上的李羡渔,而是一屁股坐回了躺椅上,咂了几口烟锅:“重剑无锋,大巧不工。无论是修剑还是做人,无锋都是极高的境界。”
“普通武夫只能揣摩到一力降十会,或是不变应万变之类的屁话,不过是不值一颗铜子的皮毛而已。”
“小子,挨了无锋两剑,你可体会到了什么?”
一盏茶后,趴在地上的李羡渔手脚并用艰难地翻过身,头靠在柱子上仰望天际:“体会到了。”
孙仲乾饶有兴趣:“哦?说说看。”
李羡渔撇嘴:“真他娘的疼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