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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刀,将折腰阿磐萧延年无删减全文

探花大人 著

其他类型连载

阿磐绷着身子,仿佛被定住了一样,周身都动弹不得。动弹不得,却又坐卧不安,如芒在背。因而磨磨蹭蹭,带水拖泥,只想着他能大发善心,或不胜其烦,就立刻将她撵出去才好。外头叩门板的声响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却又换作了有些急促的踱步声,她的同门大抵已经得手了,便是在这间二楼的小阁里,也能依稀听见姑娘们辗转承欢,男人们打情骂俏。她们都将通过考验,唯有阿磐不能。识毒,用药,献舞,礼乐诗书,为不辜负主人,阿磐什么都想做好。抗住了无休止的熬鹰,也受住了陆商的苛待、折辱、告黑状,偏偏考验的时候不争气,竟折在了主人的榻上。那人默着,不知在这静默的时刻,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是怒其不争,还是在想到底该不该似陆商说的,通不过考验,就不会叫她活着离开千机门呢?心...

主角:阿磐萧延年   更新:2024-11-10 18: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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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阿磐萧延年的其他类型小说《美人刀,将折腰阿磐萧延年无删减全文》,由网络作家“探花大人”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阿磐绷着身子,仿佛被定住了一样,周身都动弹不得。动弹不得,却又坐卧不安,如芒在背。因而磨磨蹭蹭,带水拖泥,只想着他能大发善心,或不胜其烦,就立刻将她撵出去才好。外头叩门板的声响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却又换作了有些急促的踱步声,她的同门大抵已经得手了,便是在这间二楼的小阁里,也能依稀听见姑娘们辗转承欢,男人们打情骂俏。她们都将通过考验,唯有阿磐不能。识毒,用药,献舞,礼乐诗书,为不辜负主人,阿磐什么都想做好。抗住了无休止的熬鹰,也受住了陆商的苛待、折辱、告黑状,偏偏考验的时候不争气,竟折在了主人的榻上。那人默着,不知在这静默的时刻,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是怒其不争,还是在想到底该不该似陆商说的,通不过考验,就不会叫她活着离开千机门呢?心...

《美人刀,将折腰阿磐萧延年无删减全文》精彩片段


阿磐绷着身子,仿佛被定住了一样,周身都动弹不得。
动弹不得,却又坐卧不安,如芒在背。
因而磨磨蹭蹭,带水拖泥,只想着他能大发善心,或不胜其烦,就立刻将她撵出去才好。
外头叩门板的声响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却又换作了有些急促的踱步声,她的同门大抵已经得手了,便是在这间二楼的小阁里,也能依稀听见姑娘们辗转承欢,男人们打情骂俏。
她们都将通过考验,唯有阿磐不能。
识毒,用药,献舞,礼乐诗书,为不辜负主人,阿磐什么都想做好。
抗住了无休止的熬鹰,也受住了陆商的苛待、折辱、告黑状,偏偏考验的时候不争气,竟折在了主人的榻上。
那人默着,不知在这静默的时刻,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是怒其不争,还是在想到底该不该似陆商说的,通不过考验,就不会叫她活着离开千机门呢?
心里这样想着,当真是难过啊。
千头万绪,心乱如麻,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跳着,一双手在袍袖里不安地攥着,绞着。眼泪就在眼里,哭声也就在喉间,她知道自己不会继续下去,也不敢抬头去看那人的神色,只有委宛低语,“主人......求你......”
忽而颈间一紧,一只手抬起了她的下颌,另一只受了魏国督军一剑的掌心扣住了她的后颈,其上仍旧粗砺不平的伤疤咯得她刹地一凛,还不等抬头去分辨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人已垂头俯身猛地吻了下来。
看似那么温润的人,他的吻竟有十足的掠夺。
阿磐几乎喘不过气,憋得脸色通红,适才就凝在眸间的泪霍地滚了下来。
愕的人也不止阿磐自己,门外守着的人比她还要惊骇,手中的佩剑霍地撞上了木纱门,阿磐几乎听见了那一声极力压着的“主人”二字。
这一声极低,但到底使那人松开了手。
阿磐大口喘着,愕然去望身前的人,见那人瞳孔漆黑,眉梢眼角都蒙了一层淡淡的阴翳,但面色仍旧苍白,并不带半分情欲之色。
一个惯是冷静自持的人,连这个吻也不过只是个冰冷的考验。
适才发生的一切好似不过是他寻常在教她礼乐诗书,他的话声仍旧平和温软,举止也仍旧谦和有度,他说,“传闻魏王父阴骘狠厉,床帏之内尤为暴虐,王父若是这般,你又该如何?”
也不知怎么,竟让阿磐想起了魏国那位贵人。
她在贵人帐中三日,贵人床帏卧榻之间,亦是粗暴凶蛮,天亮方休,没有一点儿的温柔。
不,贵人也给过她一个蜻蜓点水般的亲吻。
旁的不说,至少那个吻是温柔的。
可若魏王父是那样的人,主人也依然忍心将她送去王父的卧榻吗?
正因了他什么都知道,因而听起来便愈觉得残忍。
仔细想想从国破那日开始,这条命也早就由不得她了。
眼泪断珠似的吧嗒吧嗒往下掉,可那人说,“擦掉你的眼泪。”
阿磐忙抬袖去抹,可越抹越多,眼泪越似决了堤的洪流,怎么都抹不干净了。
那人眉心微蹙,但声音仍是平和的,问她,“到了王父榻上,也这么哭么?”
还问,“‘沈审紧密’四字,你做到了几个?”
沉稳谨慎,细心周密,是一个合格的细作该有的,可她眼下一个也没有做到,甚至辙乱旗靡,方寸大乱。
木纱门外明显躁动了起来,是陆商在说话,“主人,她已经失手了!”
那人没有理会,仍旧与她说话,“轻易就乱了阵脚,你在东壁活不过一夜。”
阿磐低声下气地求,“主人......阿磐......”
原本想说,阿磐不想去王父的卧榻,也不想用美人计,不想,都不想。
可也不能中道而止,在那人面前打退堂鼓,再去应了陆商的话,说她是个无用的东西。
她埋着头,心里的话到了嘴边,到底婉转成了一句,“阿磐不敢亵渎主人。”
可那人双臂张开,垂下了宽宽的袍袖,松垮的白袍在胸前半敞着,“来吧,当我是魏王父。”
你瞧,这适才发生的事仍旧未完。
阿磐伏在榻上,长睫轻颤,几不可闻地哀求,“主人能不能换一个人.......”
那人一气,呼吸乍乱,又咳了起来,“能指望你什么。”
他咳,阿磐竟也不似从前一样敢去碰他,只清清楚楚地听见门外的人冷笑一声,“无用废物。”
阿磐知道不能转圜,不得不硬着头皮为他解带,那疏冷的眉眼淡淡地垂眸睨来,她愈是心慌意乱,愈是手足无措起来。
这两月在千机门学下的东西,全都忘了个干干净净,在女闾里看过的听过的媚术,也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连点儿渣滓都没有余下。
阿磐啊,到底是不愿违逆本心,做出迎奸卖俏的事。
恍恍惚惚地解开了那人腰间的帛带,又一层层地为他褪去了衣袍,那人轻轻抬起她的脸,“这般模样,王父可会动心?阿磐,动不了心,便乱不了谋,我问你,该如何成事?”
身前的主人还与她语重心长地说话,门外的陆商却早就按捺不住了,那个急躁又暴脾气的人险些忍不住闯进来,“一个肮脏的妓子,怎能就这么平白污了主人圣体......”
阿磐闻言脸色煞白,瑟然轻颤。主人就是从魏人手中把她救下的,她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主人也全都知道。全都知道,也仍旧待她好,就连孟师兄也从不在主人面前说她是个“肮脏的妓子”。
那人眸光幽深,气息沉沉,别过脸去轻斥一声,“下去。”
门外的人再不敢多说什么,狠狠地一跺脚,咬着牙扭头就走。
那人话中夹杂着一声重重的叹,“今日若不能使我动情,就不要妄想下了这张榻。”
阿磐抹着眼泪为他解开了轻软的里袍,那么尊贵儒雅的人,胸膛上竟横着一条长长的刀疤,看起来十分骇人。
与他掌心的剑伤一样,还不曾愈合完好,难怪他总是咳,咳得停不下来。
那大抵也是魏国督军的手笔。
阿磐硬着头皮,咬紧牙关,去轻抚他的肩头,顺着那道长长的疤,从肩头缓缓滑向他的胸膛。
他是清瘦的,他肩头的骨形带着棱角,胸膛的刀口骇得人头皮发麻。阿磐沿着那长疤轻轻摩挲,忽而听见他几不可闻的一声,见那人喉头滚动。
弄疼他了。


阿磐心里一阵没来由的酸楚翻山倒海地袭来,将她彻头彻尾地卷了进去,茫茫然回不过神来。
这是萧延年第一次在她面前称孤道寡。
中山国破之后,已经再没有君王了,也就再没有“寡人”了。
他们隐姓埋名,就在中山故地谋事,想要俾守国祀,恢复宗社,让中山人都站起来做人,因而从来也不曾听他自称“寡人”。
这一夜发生的事那么多,一桩桩,一件件,杀王父,弑主人,断玉,责问,巴掌,罪臣,到眼前,因了一个她不知道的罪名,连主人也跟她翻了脸。
是,颈间的皮肉一破,萧延年便与她划了界限,有了隔阂。
她怔忪地望着她的主人,此时此刻,她的主人眸光凝霜,冰冷得没有一点儿情愫,正漠然地凝视着她。
阿磐一颗心跌跌宕宕,起起伏伏,冥思苦想,不得其解。
父亲会有什么罪呢?
父亲早早就死了,她早都不记得父亲的模样了,哪里还记得父亲曾犯下了什么罪过。
养父也不过是个教书先生,偶尔去灵寿做几回门客,她也没有见过父亲被抄家灭族,就因为战乱开始逃亡了。
若只是冤案、轻罪,那......那总还能挽救。
可若只是冤案、轻罪,怎会使他动如此大的肝火?
烟花渐歇,正旦的雪却下得大了起来,大抵太冷了,湿漉漉的袍子冻得她浑身发抖。
阿磐滚着泪,这千头百绪里,试图抓住萧延年的袍袖,抓住他的手,乞求他心软一点儿,乞求他念起一点儿她的好,能再给她一点儿温存,“主人......父亲有什么罪?”
他若不答,她便一声声地唤他,眼里的泪越滚越多,她也来不及擦,“主人......主人......”
就在这泪眼朦胧中,在这水光破碎里,能看见眼前的人眉峰分明,蕴着锋利的寒意,那人是孤傲凉薄的,那人眼里是从也未有的厌弃嫌恶,“通敌叛国的罪。”
阿磐血色尽失,眸底迸泪。
通敌叛国,叛的是萧延年的国啊。
这样的罪名,她如何承担得起啊。
阿磐木然怔着,眼底悲凉浮漫,口中的气息滚烫酸苦,一行清泪顺着脸颊骨碌一下滑了下来,滑下去,就再也止不住了。
面前的人神情冷肃,眸光凉薄,已经打算要走了,“罪臣之女,不知大义,不配留在千机门。发卖奴隶场,仍叫她做个妓子。”
“主人!”阿磐心中一酸,又惊又惧,仓皇跪行几步上前抱住他的腿,“主人!主人不要发卖阿磐!主人......阿磐为父亲赎罪!阿磐为父亲赎罪......阿磐去魏国,去做主人的刀......去做主人的刀......”
故土难离,宗庙难舍,因而保家卫国,终究是没有错啊。
道理她都懂,只是不愿做刀口求生的勾当。
乞着,求着,呜咽着,痛哭流涕着,声不成声,调不成调,这哭腔,求声,渐渐湮灭在乍起的烟花声中,也渐渐地低了下去,“主人......主人不要发卖阿磐......主人......”
可那人啊,可那人即便不曾将她踢开,口中却并未留一点儿情分,“细作当学会自救,自救不了,便自行了断。你该记得,求人是最无用的。”
是,早就学过了,细作的归宿,不过两条。
不能自救,就自行了断。
年关的雪下得滔滔不绝,那雪糁子扑着,打着,打得她眼里心头一片冰凉。
真是满腹怅然,百般的滋味全在心头,一重重地压下来,又一重重地迸裂开,再压下,复又迸开,压下,迸开,人就在这百般的情绪里浮起、溺死,再浮起,再溺死,直到脑中空空,什么都不再去想。
人还兀自怔在原地,萧延年已经下了命,“带回门中,进棺思过。”
他有些心软了,到底没有发卖。进棺思过,那也好,那也好,他愿意留她,不管干什么,都好过被发卖。
失魂落魄地被陆商和孟亚夫带了出去,一开门灌进来一片大雪,那湿透的衣袍顿时叫她全身结了冰,人在雪里打着寒颤,那也比不上心里的冷。
带出驿站,塞进马车。
马车还是来时的马车,回程时却落了锁。
那凛冽的冬风一寸寸地灌进来,灌进她的每一寸肌骨。
阿磐透过车窗怔怔地朝楼上望去,阑干上积满了一层厚厚的雪,而萧延年此时正于楼台雪中立着,间或咳上数声,许久都不曾进屋。
偶尔乍起几朵烟花,在他脸上映出晦暗不明的颜色,烟花一灭,连那片刻的颜色也没有了。
月色如银,疾驰的马车在皑皑飞雪之中横穿。
楼台那颀长的身子在雪里渐渐变小,于夜色中渐渐地成了一个黑点儿,再也看不清了。
阿磐怃然泪下。
记得第一回上马车,萧延年见她冷,曾给过她一件大氅。
那件大氅她爱惜得紧,成日裹在身上。
后来大氅被陆商抢走了,但萧延年仍旧待她是好的。
如今在这更冷的除夕夜,她湿透了身子被带走,那人却再没有怜惜,也再不会给他一件暖和的大氅了。
一回千机门,她就被拖去密室,钉进棺椁。
孟亚夫低声叹着,“便当自己死了,以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就在棺中想个清楚明白。”
陆商冷嗤一声,“孟师兄与她费什么话,一个无用的废物,偏偏又是罪臣之后,早早地就得死了。”
长长的钉子一下下地敲着,把棺木敲得砰咚作响,眼见着缝隙中的天光一寸寸地消失,阿磐的心也跟着一寸寸地沉了下去。
她关于幼时的记忆不多,依稀记得很小的时候,见过许多人这般钉过父亲的棺椁,钉子落下去,活生生的父亲便再也没有了。
没多久,又见有人这般钉过母亲的棺椁。
那时候周遭的人已经不多了,棺椁也是单薄薄的一副,人进了棺中,钉子钉了下去,活生生的母亲便再也没有了。
阿磐不记得那时自己几岁,只记得养母将她紧紧地揽在怀里,捂住她的双眼,也捂住了她的耳朵,不要她去看、去听、去想。
那样的父亲母亲,那样的养父养母,怎么会犯下通敌叛国的罪呢?
她蒙在鼓中,活得简单,连一点儿风声苗头都不知道啊。
棺椁的缝隙钉得越来越严实,隐约还能听见孟亚夫的话,“也是个可怜人,陆师妹,还是对她好一些吧。”
陆商哂笑起来,“谁又不可怜?我不可怜吗?还是你不可怜?孟师兄可千万不要动了不该有的心思,犯了门中的忌讳,到时候,恕我不会保你。”
最后一颗钉子砸下去,阿磐忍不住滑下了泪来。


轻薄的衣袍使她发冷,阿磐仓皇下榻,伏在地上低低哀求,“阿磐学不会,请主人罚。”
阴魂不散的人不知何时又回来了,也许她压根就不曾走远,这时候又在门口妖声怪气地道了一句,“学不会就得狠狠地罚。”
阿磐宁愿受罚,也不愿在主人榻上煎熬。
阿磐知道主人向来待她宽厚,你瞧,他总算了结了这一日的考验,低低叹了一声,许她离开,“罢了,走吧。”
阿磐连滚带爬地起了身,裹了衣袍赤脚就往外跑。
陆商推门而入,进了门却猝然顿住,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幽幽问了一声,“主人可要兰汤沐浴?”
没有听见那人说话,但大约是点了头的,又听陆商道,“主人该命人把她押去水牢。”
尤听见门主定定地命了一句,“暗室思过吧。”
哦,暗室思过。
那是千机门里最轻的刑罚。
陆商急了,“主人为何总是纵容?”
然而再没有听见榻上的人说话。
陆商掩门退出了内室,命人往楼上送了兰汤,这便要带她回千机门了。
这三人终究无一人是高兴的,阿磐也迟迟平复不下心来,只是老老实实地跟着走。
在陆商面前,她向来没什么话,与陆商的确也没什么可说的。
陆教官旦要开口,便是拔出了一把利刃,这利刃只会往人心口上一下下地刺。
譬如此时,一出了女闾,陆商便开始扎人了,“你弄脏主人了。”
阿磐垂眉拢着衣袍,什么刻薄的话尽由着陆商说去。
她越是闭口不言,陆商的脸色便越是难看,冷凝得似覆上了一层厚厚的霜雪,“你可知道主人是谁?”
陆商既问人话,阿磐便也答,“是千机门门主。”
千机门还有谁不知道,就连她初进门时就已经知道了。
陆商怔然出神,“主人怎么就偏偏看上了你这样愚蠢的人。”
阿磐静默地立着,等她继续说下去。
陆商性子急躁,阿磐知道她一定会往下说。
果然,陆商深吸了一口气,继而痴痴笑了一声,“他是怀王啊。”
阿磐眼底蓄泪,不敢抬头。
哦,怀王,是怀王三年的怀王。
原先只知道他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度,不知道他竟是中山的君王。
萧延年,字弃之。
多好听的名,多凉薄的字啊。
这一路过了坊间,走了山路,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好似想了许多,回过神来时,脑中一片空白,却又似什么都没有想。
一到千机门,就直达暗室。
陆商将她推进暗室前时曾恨恨地剜了一眼,“真该把你丢进女闾,不出三日,就能下贱成一条只知摇尾乞怜的狗,何苦再费这些心思。白长了一张脸,屁用没有一点儿。”
阿磐怃然,她想,是吗?
不是。
她在魏营三日,也没有变成一条只知摇尾乞怜的狗。
她什么都做到最好,然而却通不过考验。
她果真就一点儿用处都没有吗?
不,不是。
不过是因了旁人都没有遇见萧延年。
暗室黑沉不见天日,就设在千机门地下,只有一眼不足两寸的小孔,堪堪透进一些外头微弱的天光。
陆商不许旁人给她送饭,也不许旁人与她说话,自己就在门外不远处大摇大摆地倚靠着,把大门把得死死的。
听说,只有陆商不曾进过暗室。
其余的人,无一例外,就连孟亚夫和范师兄也都是进过暗室思过的。
何况没有通过考验,受罚也是应当,因而阿磐没有不平。
只是思过两日,并没有思出什么结果来。
出了暗室,人都虚脱得没有力气了,陆商问她,“如今会了?”
阿磐扶着暗室黑沉沉冰凉凉的铁门,平静地望着她,“会了。”
陆商嗤笑,“媚术有何难呀,你天生就是个狐媚子,只要你肯,没有学不会的。”
也许是吧。
她说什么,全都由她。
女闾的考验一结束,与阿磐一同受训的同门陆陆续续地开始奔赴各自的使命了,留下来的人越来越少。
可自出了暗室,阿磐再没有见过萧延年。
也不知怎么,萧延年到底再没有为难她,陆商也不再执着于带她去女闾了。
入了腊月,开始给她安排起了优伶。
大抵是觉得媚术学得不成,便开始主攻绿腰舞。
陆商和负责教习的优伶不许她吃饱饭,说什么,“人吃那么多干什么,吃一身的肉,能做成什么事?”
还要时不时地敲打,“你以后是要做舞姬的,活这么大,就没见过胖舞姬的,更不要提送去魏王父座前了,只怕连采买乐伎舞姬的良造府上都进不去。”
不管怎样,入了腊月,很快就到了年底。
少时虽住在山间,养父母很早就开始囤起年货了。
养父虽教书,素日也在灵寿的大人家任职,他是门客,年前总会在灵寿买上鞭炮,再带些大人们赏赐的牛羊腊肉。
有了年货,阿磐和云姜总是很高兴。她们会跟着养母一起围坐火炉剪火红的窗花,养母会提前蒸上许多花饽饽,炖好的牛羊肉就在廊下悬着,能吃上一整个正月呢。
但在千机门,千机门没有一点儿年味。
临近除夕的那几日,形势然而突然紧张了起来。
孟亚夫告诉阿磐,有暗哨来报,魏王父要来中山故地北巡,车驾已经到了沙丘,千机门的人正在暗中盯梢,要寻找一个刺杀的好机会,命她千万做好准备。
阿磐总以为将来要去做舞姬,没想到还是要她杀人越货。
于是,整个年底都过得心神不宁。
除夕这夜,果然就被陆商和孟亚夫带上马车,连夜往昌城赶路。
孟亚夫一脸肃色,“我们的人送来可靠消息,魏王父今夜将在昌城驿站歇脚,但其身边将军暗卫众多,我们的人近不得身,不好动手。”
陆商也难得不再冷语扎人,大抵是因了任务艰险,说话也少见地正经严肃了起来,“你扮作婢子,混进驿站,趁他汤沐时候刺杀。”
阿磐意乱心慌,手心捏着袍角,把袍角捏得皱皱巴巴,“孟师兄,我只怕不行。”
孟亚夫道,“怕什么,只管为主人尽忠,旁的不要多想。”
也是,越蹈重围,冒突白刃,轻身守信,舍命尽忠,是萧延年一早便教给她的。
阿磐郁郁垂下头去,再没有说什么。
马车沿着小路疾驰,一路顺畅,没有经过关卡,也总算赶在魏国车驾到来前抢先进了驿站。
千机门有手眼通天的功夫,孟亚夫也是身手了得,不费吹灰之力就绑来一个婢子,只需叫阿磐换上那婢子的衣袍,轻易就混进了驿站之中。
短刃卷进薄毯之中塞给阿磐,安排妥当后也并不多留,早早地就撤离了,撤得远远的,只留她一人在驿站二楼忐忑地等。
陆商虽一向看不上她,大抵也知道这次刺杀的凶险,临走前竟好心提醒了一句,“做我们这行的,这辈子也只有一次机会。你自己看好时机,不是你杀王父,便是王父杀你。”
是,阿磐知道。
杀不了王父,死的人就是自己。
因而一个人心惊肉跳,惶惶难安。
窗外的天光一寸寸暗了下去,雪糁子把驿站的重檐瓦当打得哗然鸣响,至戌时,老远就听见车马喧嚣。
这除夕夜的昌城冰天雪地,阿磐绷着身子,一身薄汗。
大风吹雪,惊沙猎猎。
驿站的第一朵烟花骤起,砰得一声在夜空炸开。
魏王父的车驾已然来了。


好在,他没有问这样的话。
他是个体面的人,他大抵也并不关心她有没有慰过军,他问的是,“见过你的魏人,多么?”
阿磐深深地埋下头去,低低地回话,“只有一位贵人,一位将军。”
那将军姓关,曾选中她进帐侍奉。
也许还有旁人,比方说第三日将她带走慰军的,但那个魏人大约已经死了。
那人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什么贵人?”
阿磐老老实实的,“不认得,因蒙着眼睛,不曾见过贵人的模样。”
“旁人叫他什么?”
“都叫他主君。”
那人微微点头,若有所思,好一会儿才沉吟了一句,“主君。”
是了,主君,这样的称谓,中山国也曾有过吗?
阿磐不知道。
适才还疾驰的马车,也未曾留意什么时候就缓了下来,没有扬鞭打马的声音,车轮子在雪地里轻声地走,赶车的人和持弓的人好似在细听车里的问话。
那人又问,“那将军是谁?”
阿磐道,“只知道姓关,脾气很坏,旁的也不知道。”
那人的眸光几不可察地闪动了一下,阿磐便问,“主人认得那位贵人吗?”
还没有等来那人答上一句什么,赶车的人附在车门禀起了话,“主人,就要过宛城了。”
哦,过了宛城,也就到中山故地了。
从前被人驱赶着俘了过来,如今乘着马车,正大光明地回来了。
不不不,不算光明正大。
因了这一路走得心惊肉跳,经过了无数的关卡。
你瞧这魏地的边关,每每于山谷沟堑险要之处设有关卡,更不必说城门、关隘和桥梁。
因了几国交战,形势严峻,为防细作混入,但凡能走人的地方,均有巡卒候骑仔细查缉来往行人,盘查通关文牒。
凡行迹可疑者,不听辩白,不问缘由,悉数抓捕。
阿磐便亲眼见着没有文牒的人被守城的巡卒当场缉拿。
或被拦在关卡之外,或因拒捕被当场斩杀。
因而每经一道关卡,便似过了一回鬼门关。
只心惊胆战地蜷在车舆一角,一动不动,不敢出声。
若被魏人发现她是逃跑的营妓,必要抓捕归案,抑或送回魏营,抑或就地斩杀。
那人掀起眼帘,朝她抬起了手臂,话声平和温软,谦和有度,“过来侍奉,不必害怕。”
阿磐知道这车上三人有通天的本事,也笃定他们必能将她完好地带回中山故地。虽不清楚这凭信从何而来,但他们的主人只阖眸安稳地端坐车中,就让人无端地踏实下来。
阿磐忙挪到那人身边,搀着他的手臂,轻声问道,“阿磐会不会拖累主人。”
那人难得地笑了一下,苍白的脸上有她看得懂的悲戚神色。
都是中山遗民,因而她能看懂。
好在赶车的人有通关文牒,也能说一口地道的魏音。
遇到盘查的魏兵,只说是,“我家主人是大梁人,眼下病了,正要往北地求医问药,请诸位军爷行个方便。”
若有人推开车门查看,问起阿磐来,赶车的人便解释,“哦,这是主人的家奴,哑巴,不会说话。”
是,她只会说中山话,一开口便要露了这一行人的底。
过了宛城,天色将暝。
那人推开车窗,呛进来一脸的风雪。越往北走,腊月的雪便愈发地多了起来。那人因了这风雪的缘故咳着,咳得厉害。
外头的孟亚夫低声提醒道,“主人该进药了。”
阿磐应了一声,赶紧侍奉那人饮下汤药,
想去掩窗,却被那人钳住了手腕,那人神情凝重,问她,“你可认得这片疆土?”
阿磐呢喃低语,“是中山。”
她认得这条路。
她和云姜就是在这条路上拼命逃亡,亲眼看着魏人的铁骑斩关夺隘,也亲眼看见中山的兵马溃不成军,死伤殆尽。
那里曾经伏尸流血,饿殍载道。
恍惚间,又听那人问,“你可知道那雪下横着的,是什么?”
阿磐顺着那人的眸光往外瞧去,心里清楚他问的是什么。
是枯骨,是尸骸,是无人收殓的野鬼孤魂。
她轻声细语的,不愿勾起他们的伤心事,可自己也抑制不住地低低一叹,“是中山的兵马和百姓。”
忽而颈间一紧,那人倾身扣住了她的后颈,正色问道,“中山人,告诉我,你可愿做亡国奴?”
那人叫她“中山人”。
阿磐抬眸,见他眉心紧蹙,昏暗的天光下依旧可见眸正神清。掌心的疤仍旧粗糙不平,这粗糙不平便全都与她的后颈嵌于一处,真不知那里曾经是怎样的皮开肉绽。
那凛冽的风和逼人的朔气从窗中一寸寸地灌进来,那人的神情在冰天雪窖里便尤其显得悲戚。
阿磐忍不住想,面前的人,从前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那只手无意识地收紧,又陡然用力,压得她抬不起头来,她极力正视着那人的眼睛,想起了魏国贵人的话,“你不像个营妓。”
谁天生又是营妓,谁又天生愿做亡国奴呢?
亡国之奴,如丧家之犬,人人喊打,无处可奔。
阿磐答道,“不愿。”
不愿。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那人长叹一声,掌心的力道松缓了下来,“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阿磐问道,“去什么地方?”
那人眸色微深,定定地答道,“一个能让中山人站起来做人的地方。”
那是什么样的地方,阿磐没有再问下去。
只是隐隐地想起了那人最初的话来,“上了马车,命就不是自己的了,你可还上?”


听说中山国破前,损军折将,粮尽援绝,就连宗庙都在一把大火里烧了个干干净净。贵人信手拨弄烛台,只淡淡地应了一声,“虽是亡国之君,倒也算是个人物。”
其余的,对于中山王便再没有什么话了。
奔进大营的哨骑带来一身风雪,进大帐议事的人也没有断过,他们议论朝政,并不避她。
无人的时候,那贵人甚至给了阿磐一牛角杯的酒。
她摸索着,镣铐在青铜案上撞出沉重的响,那人便握住她纤细的腕将她引去牛角杯边,玉扳指触手温润,因在炉子旁待久了,因而不觉得凉。
他还问,“去过大梁么?”
大梁是魏国王城,听闻那通衢大邑是如今天下最富庶繁盛的地方。她呢,她是小国寒门,又寄人篱下,哪有机会去那样的好地方。
阿磐笑着摇头,“奴不曾去过。”
帛带遮着她的眼,她看不见贵人的模样,也不知那人此时的神情,只听得见这时候贵人的声音与那玉扳指一样温润,“饮一杯吧。”
军中的酒可真烈呀,一口下去,呛得她连连咳嗽,可贵人给她,她没有不要的道理,饮下去便红了脸,一颗心也开始莫名滚烫了起来。
他似乎愿意看她饮酒,一盏饮完,又斟一盏。
阿磐不胜酒力,两盏便醉得软了身子。
她心里想,贵人既问了起来,大约是愿意带她去大梁。
若果真如此,那实在是好事啊。
她可以求贵人一起带走云姜,再不做这魏营里最低贱的营妓了。
想到此处,唇角一扬,不由得竟笑了起来。衣袍却不知怎么就被剥下了肩头,紧接着小腿一凉,衬裙似也被掀了起来。
那根骨分明的手轻车熟路地滑向她纤细的脖颈,又顺次滑向了她的腰腹,那人好似尤其喜欢她窄细的腰身,那腰身他一掌就能丈量得过来。
玉扳指激得她心头撞鹿,那身子也都生了红发了烫。
阿磐忍不住抬手,想知道他的模样,他没有推开,任由她去摩挲。
哦,摸到他突出的喉结,摸到他坚毅的下颌,摸到他紧抿的唇角,摸到他高挺的鼻骨,也摸到他刀削斧凿般的脸颊,她小心翼翼地试探,往上去寻找他的眼眸。
她想,这样的一张脸,必有一双十分好看的眸子。
他会有一双什么样的眸子呢?
可惜还没有寻到,便被那人捉住双手,牢牢地压到了头顶。
他的胸膛宽厚温热,心跳强劲有力,他喘息益重,竟然,竟然吻住了她。
阿磐只觉得整个人忽地飘了起来,那颗心好似破膛而出,不知要奔往何处。
不过是蜻蜓点水的一个吻,还来不及细细地去品,去琢磨,去回味,那温软的唇就移开了。
这魏国的贵人位高权重,谁能想到竟会吻一个营妓。
这大帐还是三日前的大帐,人还是三日前的人,朦朦胧胧的却好似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似乎愿意留下她。
他甚至还说,“掌灯过来,孤看看你的模样。”是了,三日了,那人从不曾摘下过阿磐眸间的帛带,也从不曾见过她的模样呢。
起身摸索着下了榻,试探着才取下烛台,却听见有人进了帐,一开口便知是原先那姓关的将军,“主君,哨骑来报,东去三十里可见赵国兵马,黑压压的一片,约莫数千轻骑,行色匆匆正往咱大营来,似乎想趁天亮前偷袭。”
阿磐捧着烛台,温静地立在一旁,不去打扰。
华袍窸窣,贵人很快披袍下榻,这便抬步往外走去,“传命,即刻披挂出营。”
姓关的将军领命先一步走了,那华袍的声响在帐门处顿了一顿,没说什么话,很快便也走了。
帐帘一卷一舒,卷进了许多霜雪。
阿磐立在原地踟蹰,只听见帐外人嘶马沸,冲天的火光透过帛带隐隐发亮。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听得战靴杂沓的声音不断迫近,有生人带着一身寒气径自来到身前,一把扯去了她眸上的帛带,丢过来一件还算干净的袍子,瓮声瓮气地下了命,“速速更衣,跟本将军走!”
来人在兵荒马乱的大营里似个黑面罗刹,阿磐虽隐隐觉得不安,却也怯怯不敢多问,只捡起袍子,不多耽搁,躲在屏风后更换妥当,这便跟着来人出了大帐。
帐外雪花大如手,一出门便被那鹅毛大雪扑了一脸,平明的寒风铺天盖地地卷来,简直冻到了人的骨子里。
这一路跟着押解的人走,放眼望去,四处皆是黑幢幢的人马,一个个披坚执锐,落雪的兜鍪闪着凛冽的寒光,刀戟斧钺拍得铁甲铮铮作响,铁蹄战靴踏着泥土发出齐整的呼啸。
魏营之内的集结已经完毕,大队的人马正列队疾疾往外奔去。
镣铐坠得人在积雪里挪不动步子,阿磐朝光亮处张望,不知贵人在哪里。
押解的人踹了她一脚,粗声斥道,“看什么看!低头走路!”
阿磐一颗心凄凄惶惶,不知归处,忙垂下头去,还没有到原先关押她们的营帐,便听见中山女熟悉的呜咽低泣,抬眼去望,见前日一同俘进魏营的中山女全都被驱至外头瑟瑟立着。
打眼扫去没有看见云姜,但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一人是衣袍整齐的。
是了,是了,距进魏营已经三日,这些被魏人称为“新雏儿”的姑娘们,早就成了他们的妓子了。
有人给众女腕间绑了绳子,还有人骂骂咧咧地训诫,“都给老子听清了!老老实实地走!敢跑一个试试!要是嫌命长,老子的刀可不长眼!”
阿磐忙问前头带路的人,“将军,我们要去哪儿?”
押解的人闻声便笑,“还能去哪儿,全都送去前线慰军。”
阿磐脑中轰然一白,茫茫然好似失去了什么。
一汪温凉的水在眼里咕噜噜打着转儿,这平明前彻骨的冷峭使她周身发抖,她硬着头皮问了一句,“贵人......”
前头的人冷笑一声打断了她,“贵人没有留你,你啊,该去哪里就去哪里。”
眼泪一滑,很快便在雪里凝结成珠,冻得脸颊生疼。
去了前线慰军,那便是真正的营妓了。
不,早就是了。
她与她的同袍又有什么分别呢?都是营妓。
不过是一人的,还是一群人的,仅此而已。
阿磐这才恍然回过神来,是,贵人从未问过她的名字,从不曾卸下她的锁链,也从不曾摘下过她眸上的帛带,怎么竟使她生出了不该有的妄念呢?
也许正因了贵人原本便知道她到底要被送去前线慰军,因而是不必多余再去浪费一碗避子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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