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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奔前一天,疯批帝王截胡我江晚余祁让

江晚余 著

女频言情连载

殿中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沈长安身上,不知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虽说他这些年确实为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皇帝也对他十分看重,可他也不敢仗着军功公然拒绝皇上的赐婚吧?先不说皇上会怎么想他,永乐公主如此高贵的身份,被一个臣子当众拒绝,叫她的脸面往哪儿搁?今后还怎么再和别人议亲?还有太后,公主虽不是她亲生的,好歹叫她一声母后,自己的女儿被人拒了婚,做母亲的脸上又有什么光彩?沈家若真敢拒婚,只怕好日子也要到头了。祁让早料到沈家会犹豫,但他并不着急,因为他相信他们不敢拒绝。他坐下来,端着君王的从容气度,对沈长安道:“男婚女嫁,两情相悦方能美满,皇妹对沈将军早有倾慕之心,因此母后才托了朕为你二人牵线搭桥,也是朕的疏忽,事先忘了征求你的意见,...

主角:江晚余祁让   更新:2025-04-19 18:3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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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江晚余祁让的女频言情小说《私奔前一天,疯批帝王截胡我江晚余祁让》,由网络作家“江晚余”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殿中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沈长安身上,不知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虽说他这些年确实为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皇帝也对他十分看重,可他也不敢仗着军功公然拒绝皇上的赐婚吧?先不说皇上会怎么想他,永乐公主如此高贵的身份,被一个臣子当众拒绝,叫她的脸面往哪儿搁?今后还怎么再和别人议亲?还有太后,公主虽不是她亲生的,好歹叫她一声母后,自己的女儿被人拒了婚,做母亲的脸上又有什么光彩?沈家若真敢拒婚,只怕好日子也要到头了。祁让早料到沈家会犹豫,但他并不着急,因为他相信他们不敢拒绝。他坐下来,端着君王的从容气度,对沈长安道:“男婚女嫁,两情相悦方能美满,皇妹对沈将军早有倾慕之心,因此母后才托了朕为你二人牵线搭桥,也是朕的疏忽,事先忘了征求你的意见,...

《私奔前一天,疯批帝王截胡我江晚余祁让》精彩片段


殿中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沈长安身上,不知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虽说他这些年确实为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皇帝也对他十分看重,可他也不敢仗着军功公然拒绝皇上的赐婚吧?

先不说皇上会怎么想他,永乐公主如此高贵的身份,被一个臣子当众拒绝,叫她的脸面往哪儿搁?

今后还怎么再和别人议亲?

还有太后,公主虽不是她亲生的,好歹叫她一声母后,自己的女儿被人拒了婚,做母亲的脸上又有什么光彩?

沈家若真敢拒婚,只怕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祁让早料到沈家会犹豫,但他并不着急,因为他相信他们不敢拒绝。

他坐下来,端着君王的从容气度,对沈长安道:“男婚女嫁,两情相悦方能美满,皇妹对沈将军早有倾慕之心,因此母后才托了朕为你二人牵线搭桥,也是朕的疏忽,事先忘了征求你的意见,不知沈将军这边意下如何?”

永乐公主羞答答低下了头。

晚余的心却如同被人架在火上烤。

众目睽睽之下,沈长安挺直腰身,冲祁让抱拳道:“承蒙皇上与公主厚爱,但臣恐怕要辜负公主的美意了。”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永乐公主吃惊地抬起头,失望代替了羞涩。

晚余并没有因为沈长安的话好受一点,反倒更加替他揪起了心。

出于私心,她当然不希望沈长安答应这门亲事,可如果沈长安不答应,违抗皇命的代价只怕整个沈家都承受不起。

为什么他们总要面临这样两难的境地,为什么上天就是不肯对他们施舍一点怜悯?

这无上的皇权,真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太后气愤地拍了下桌子:“沈长安,你什么意思,你瞧不起我们永乐是吗?”

“太后息怒。”沈长安不慌不忙道,“臣没有一丝一毫瞧不起公主的意思,只是臣立志驻守边境,此生都不打算留居京城。

然西北苦寒,风沙狼烟,战事不断,公主千金之躯,怎能随臣到那种地方受苦,臣恳请皇上收回成命,莫要误了公主一生。”

他这个理由倒是说得过去,沈闻正松口气,连忙点头附和:

“皇上明鉴,小儿确实多次提起长驻西北是他此生志向,臣虽有不舍,也愿成全他报销国家,守护边境黎民之志。

诚如小儿所言,西北苦寒,战事不断,公主金尊玉贵,万不能到那荒芜之地受苦,还请皇上太后三思。”

祁让不动声色地转动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幽深的凤眸微微眯起,在父子两个脸上来回扫视。

宾客们看不透他此刻心情,全都吓得大气不敢出。

良久,祁让轻笑一声,像自嘲,又像是冷笑:“沈将军镇守西北劳苦功高,朕是为了嘉奖你,才将公主许给你,你们全家吓成这样,怎么倒像朕强人所难似的?”

“皇上这么说,臣实在惶恐。”沈长安伏身叩首,“皇上对臣的厚爱臣感激不尽,臣并非不识抬举,实在是西北条件恶劣,不忍心让公主跟着臣吃苦受罪。

皇上若真怜惜臣身边无人,不如将您跟前的婢女赐一个给臣做妻子,如此既可彰显皇上的天恩浩荡,也免得公主背井离乡,与太后骨肉分离之苦,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祁让愣住。

殿中宾客也都愣住。

晚余瞬间明白了沈长安的意思,紧张得快要喘不上气。

平西侯夫人显然也明白了儿子的意思,紧张程度和晚余不相上下。

她不想儿子尚公主,假如儿子真能顺利向皇上讨来那个丫头,她也认了。

可是,如果儿子公然提出要那个丫头,皇上会不会怀疑他们从前就认识?

侯夫人的心都纠结成一团,这时,忽听妃嫔坐席中响起一串清脆的笑声。

众人都朝着那个笑声看过去,只见一直安静吃席的淑妃娘娘袅袅婷婷地站了起来。

“皇上,臣妾觉得沈小侯爷这个提议很好,历朝历代不乏君王收干女儿替公主和亲的例子,皇上不妨收个干妹妹替公主嫁给沈小侯爷,如此一来,既嘉奖了小侯爷,公主也不用去西北受苦,岂不两全其美?”

她显然觉得自己的提议也很好,不等祁让开口,便指着晚余道:“晚余姑娘是皇上跟前最漂亮也最吃苦耐劳的婢女,臣妾以为将她赐给沈小侯爷再合适不过,不知皇上,太后,和诸位姐妹以为如何?”

晚余突然被提起,心情复杂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装作害怕跪在了地上,把头深深埋下。

宾客们都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皇帝的脸色已经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

以兰贵妃为首的众位妃嫔震惊于淑妃的大胆,又都心照不宣地认为这是一个赶江晚余出宫的绝佳时机,于是便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淑妃说得对,咱们公主多娇贵的人儿,怎能到西北荒凉之地受苦,晚余姑娘长得好看,性情也温和,臣妾也觉得她和沈小侯爷挺般配的。”

“是啊是啊,晚余姑娘是皇上跟前最得脸的婢女,将她赐给小侯爷,既可彰显皇上的恩典,又能免除公主背井离乡之苦,确实更合适不过了。”

“没错,臣妾也认为晚余姑娘比公主更合适,皇上就把她赐给沈小侯爷吧!”

娘娘们说得热闹,永乐公主的脸色越来越差。

太后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却是什么也没说,只等皇帝开口。

祁让心头火腾腾地往上窜,恨不得立刻叫人把淑妃拉出去砍头。

他原就不想让她来的,怕她当着众人的面找江晚余麻烦。

不承想,她最后找的竟是自己的麻烦。

她明知自己对江晚余的态度,竟然当场提议把江晚余赐给沈长安,不用想也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看来自己还是对她太宽容了。

祁让气得咬牙,孙良言站在他身旁,都能听到他逐渐加重的呼吸。

淑妃娘娘真是不要命了,为了把晚余姑娘弄走,不惜在大庭广众之下把皇上架起来。

还有各宫的娘娘,怎么都疯了似的,跟着淑妃娘娘瞎起哄,她们就不怕皇上和她们秋后算账吗?

女人的嫉妒心真是太可怕了。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她们真能说动皇上把晚余放出去,对于晚余姑娘来说,倒是天大的恩情。

只是不知道皇上会不会松这个口?

沈长安借机向晚余那边看了一眼:“皇上,臣也觉得这位姑娘挺好的,就请皇上割爱,将她赐予臣为妻吧!”


晚余顿时变了脸色,惊恐地看向祁让。

她知道祁让不是在说笑,他真能做得出来。

他向来就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晚余俯身在雪地上,连连给他磕头,求他高抬贵手。

祁让却只是冷冷地注视着她,不肯开一句金口。

晚余狠狠心,对他比划道:“我娘要是死了,我绝不苟活。”

祁让眉心蹙了蹙,心头怒火翻涌。

“朕等着你来求朕的那一天!”

他丢下一句话,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没有半分留恋,仿佛刚刚那个突然之间温情流露的人不是他。

仿佛他从不曾揽那女孩入怀,也没有给过她片刻的温暖。

晚余僵硬地跪着,听着他的皮靴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每一步,都仿佛践踏在她的尊严和希望之上,把她的尊严和希望深深碾进泥土里。

胡尽忠一直在远处瞧着,看到皇上抱住江晚余的时候,他激动得恨不能在雪地上打几个滚。

心想他的大总管之位马上就要到手了。

然而下一刻,情况便急转直下。

紧紧相拥的两个人又反目成仇般地松开,一个跪在雪地上,一个头也不回地走开。

“万岁爷……”胡尽忠小跑着追上去,“万岁爷,您这就走了吗?”

“不走做什么?”祁让一脚将他踹倒在地,“都是你出的馊主意,明儿一早就给朕把那棵梅树砍了,朕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它!”

胡尽忠栽倒在地,心凉了半截。

皇上是不想再看到梅树呀,还是不想再看到那个人呀?

不想看到那个人的话,自己的大总管之位可怎么办呀?

晚余一直跪到祁让的脚步声再也听不见,才起身往回走。

回到那间小房子,发现门没关,冷风灌了一屋子,跟冰窖没什么两样。

可是屋子再冷,也冷不过她的心,她真的很怕祁让会对她阿娘下手。

胡尽忠说得没错,阿娘自从被接进侯府,就没过过一天顺心日子,侯夫人把她当眼中钉,每天变着法地折磨她。

她原想着自己出宫后,就和那人带着阿娘远走高飞,如今她没走成,万一再连累阿娘被祁让杀害,叫她还怎么活?

她闩上门,浑浑噩噩地钻进被窝,边流泪边想,实在不行,她就假装顺从祁让,在床笫之间杀了他,然后再和他同归于尽。

可是,她真的要为了一个暴君,搭上自己的性命吗?

阿娘之所以在侯府苦苦支撑,就是为了等她出宫团聚。

阿娘死了,她活不成。

她死了,阿娘同样也活不成。

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到底要怎样,才能让祁让主动放过她?

晚余想了一夜,次日一早起来,听说有人把西墙根下的野梅树砍了。

晚余联想到祁让昨晚的怒火,心想那树十有八九是祁让叫人砍的。

这算不算杀鸡儆猴,如果她再不识抬举,祁让下一步要砍的就是她了吧?

晚余默默想着,吃过早饭,又开始新一天的劳作。

刚在洗衣盆前坐下,香蕊突然叫她:“江晚余,起来,跟我去熨衣房。”

众人闻言都向晚余看过来。

冬天气温低,衣裳洗好一挂起来就会结冰,娘娘们的衣裳金贵,洗完之后,有专门的熏笼用来烘干,烘干之后还要用熨斗熨平,再叠得整整齐齐等着各宫的宫女来取。

熏衣裳和熨衣裳都要用炭火,还有专门的大房间,里面又干净又暖和,在寒冷的冬天,这是个人人争抢的活计,需要花钱贿赂领班的才能得到。

晚余初来乍到,按理说怎么轮也轮不到她,可昨天还对她恶语相向的领班,今天就主动调她去熨衣房,大伙都觉得奇怪。

晚余自己也很奇怪,怕香蕊有什么猫腻,便比划着和她说,熏衣裳熨衣裳都是精细活,自己没干过,怕弄坏了主子们的衣裳,请她另行安排别人去。

香蕊把眼一瞪:“叫你去你就去,废什么话,负责熨衣裳的春杏生病了,其他人的手都太粗糙,容易把衣料刮花,我是想着你以前给万岁爷铺床,手保养的好,这才叫你过去顶一顶,你还挑拣上了!”

晚余伸出右手给她看,示意自己手上也有伤。

香蕊见她百般推辞,不由大怒,手中戒尺又向她抽过来:“反了你了,整个浣衣所都没人敢跟我说个不字,你才来两天,就想踩到我头上来吗?”

戒尺没头没脑地打下来,打在晚余身上啪啪作响,每一下都痛彻心扉。

晚余咬牙忍着,就是不肯松口。

旁边的宫婢看不下去,拦住香蕊,好心劝道:“江晚余,香蕊姑姑看重你,才让你去熨衣房顶班,你不会,跟里面的人学着点就是了,何苦惹恼姑姑,弄得大家都不好受。”

梅霜也过来劝她:“姐姐你就去吧,为这事挨打不值得。”

晚余无奈,只得跟着香蕊去了熨衣房。

香蕊没好气地把她交给一个正在熨衣裳的宫婢,让那宫婢教她怎么做,等她学会以后,就拿了一堆衣裳给她熨。

熨衣房里确实要比外面暖和很多,但晚余心里始终不安,当着那宫婢的面,把衣裳一件一件仔细检查,确认没有破损,才接收下来。

等她把衣裳熨好后,又把衣裳一件一件给那宫婢过目,确认自己并没有损坏衣裳。

那宫婢见她如此仔细,不由得笑了:“你也太小心了,这些都是淑妃娘娘的衣裳,谁不要命了敢拿它们来陷害你,惹恼了淑妃娘娘,从上到下都没得跑,你就放心吧!”

晚余打着手势说自己初来乍到,谨慎一点总没错。

然而,她都已经谨慎成这样,麻烦还是找上了门。

下午的时候,永寿宫的两个宫女来取衣裳,发现淑妃娘娘最喜欢的一件袍服上被烫了一个洞。

两个宫女当场在浣衣所闹腾起来,惊动了所有人。

吴淑珍和赖三春全都来了,问怎么回事。

香蕊和熨衣房的宫婢就像事先商量好似的,都把责任推给了晚余。

晚余千防万防,还是躲不过,不管她怎么解释,都没有人为她作证,那个教她的宫婢更是一改先前的和气,成了踩她踩得最狠的一个。

晚余心里明白,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在她们的算计之中。

至于她们受了谁的指使,要么是祁让想让她低头服软,要么是后宫的娘娘知道她走不成想弄死她以绝后患。

总而言之,她的命被人惦记着,再谨慎都没有用。

赖三春也是个谨慎的人,他这两天一直耐着性子没动晚余,就怕皇上当真转过弯来再把人接回去。

他在掖庭作威作福可以,动了皇上惦记的女人,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这一回江晚余被人诬陷得挺好,他正好可以看看皇上会不会出手。

皇上要真对这姑娘有情,肯定不忍心淑妃罚她,兴许借此机会就把人带回乾清宫了。

要是她最后还是回到了掖庭,那就说明皇上对她没多重视,自己就可以放心下手了。

吴淑珍看着慈眉善目,其实是个眼里只有钱的冷血之人,在掖庭见惯了生死,对她来说谁死谁活都一样。

因此她也懒得细问,直接让香蕊带着晚余,跟永寿宫的两个宫女回去,听候淑妃娘娘发落。

梅霜一听要把晚余带去永寿宫,当场就拉着晚余的手哭起来:“姐姐,我错了,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该劝你去熨衣房。”

不去熨衣房,她们也会想别的招,晚余无所谓地拍了拍梅霜的手,便和香蕊一起跟着那两个宫女走了。

身后,整个浣衣所的人都看着她,心里想着,不知道她这一趟还能不能回得来?

可是,掖庭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就算回来又怎样?

像她这般娇滴滴的人儿,回来了也是赖三春嘴里的肉,相比之下,还不如落在淑妃娘娘手里,死也能落个清白身子。


天亮后,江晚余被皇上从掖庭带回乾清宫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后宫。

后宫嫔妃们给兰贵妃请安向来都不积极,这天早上,却是前所未有的积极,前所未有的齐整。

“娘娘,您听说了没,皇上又把那个铺床丫头从掖庭带回乾清宫了。”

“不是带回,是抱回,听说皇上一路将人抱回去的。”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是抱回去的,还说那个管掖庭的赖三春,直接被皇上下旨喂狗了。”

“没错,是剁碎了喂的,皇上这得是动了多大的怒呀!”

妃嫔们不知道人是晚余杀的,都想着是赖三春欺负晚余被皇上撞见了,这才招来杀身之祸。

她们也不在意赖三春怎么死,她们在意的是皇上对待别的女人的态度。

兰贵妃一言不发地端坐在主位上,看着众人七嘴八舌如临大敌,心里也是恨得牙痒。

她已经物色好了可靠的人,这几日就要对晚余动手,没想到竟被赖三春那个死太监搅了局。

死太监,短命鬼,掖庭那些女人还满足不了他一个残废吗,偏生要作死去招惹江晚余。

本来皇上对江晚余的态度也就是无可无不可,被那倒霉催的一闹腾,反倒非她不可了。

堂堂天子,把个罪奴一路抱回宫。

放眼整个后宫,哪个妃嫔有这待遇?

就算是最得宠的淑妃,只怕也没被皇上这样抱过吧?

听说抱回来就留宿在了龙床上,接下来,是不是要给她赐号封妃了?

这后宫以后是不是就是那铺床丫头的天下了?

“娘娘,您倒是说句话呀!”众人见贵妃一言不发,纷纷催促。

“你们想要本宫说什么?”兰贵妃压着怒火道,“人都已经回了乾清宫,再说什么还有用吗,除了静观其变,本宫一点办法也没有。”

众人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低下头。

庄妃道:“以我看,她压根就没想出宫,亏得咱们当初还冒那么大的风险帮她出宫,敢情咱们都让人当傻子耍了。”

“是啊,出宫有什么好,她亲爹嫡母都不待见她,兄弟姐妹也当她是耻辱,这些年也没见谁来瞧过她一眼,与其回去被嫡母配给歪瓜裂枣,不如留在宫里做个宠妃来得快活,要我我也不走。”

李美人附和着庄妃的话,也是忿忿不平。

为了帮那女人出宫,庄妃不惜饿了嘉华公主一整天,自己更是冒着杀头的风险给皇上点了迷香。

到如今,这些统统成了无用功,那女人往掖庭里走上一遭,归来还是皇上的心尖宠。

叫她们找谁说理去?

“行了,你就少说两句吧!”一直沉默不语的淑妃瞪了李美人一眼,“娘娘们都在呢,轮不到你跳脚,你还不够格。”

李美人面露尴尬,悻悻地闭了嘴。

兰贵妃看着淑妃,眼睛亮起来:“李美人不够格,妹妹你是够格的呀,皇上一向最疼你,要不然,你去乾清宫给姐妹们蹚蹚路?”

“我才不去。”淑妃一脸傲娇,“姐姐也说了,皇上最疼我,我犯得着为一个铺床丫头上火吗,她又没有舍身救主的爹,我还怕她踩到我头上不成?”

“……”兰贵妃气得直翻白眼,“你既然不想管,你来干什么的?”

“来凑热闹呀!”淑妃说,“你们都在这儿,我一个人怪无聊的。”

“……”大伙都被她气得不轻。

庄妃道:“妹妹心真大,那丫头的嗓子可是你毒哑的,你就不怕她得了宠,第一个找你报仇吗?”

淑妃变了脸色,却嘴硬道:“那又怎样,本宫还怕她不成,有本事叫她来找我,我正愁没借口要她的命。”

庄妃笑起来:“我倒不是怀疑妹妹的本事,也不是挑拨离间,你现在都不敢去,将来她羽翼丰满,独占圣宠,你又拿什么与她抗衡?”

淑妃柳眉倒竖,起身道:“去就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激将我,我倒要看看她一个贱婢能奈我何!”

说罢傲娇地转身,昂首挺胸地出了翊坤宫,直奔乾清宫而去。

众人纷纷称赞庄妃:“还是姐姐有本事,把淑妃娘娘拿捏得死死的。”

乾清宫里,晚余正忐忑不安地等着祁让下朝回来。

她现在没有任何差事,也没处可去,就待在茶水房里给素锦打下手。

素锦瞧着周围没人,小声叹道:“偏生掌印不在,就出了这档子事儿,掌印要是知道你又回了乾清宫,不定怎么难受呢!”

她并不了解徐清盏和晚余的关系,只是见徐清盏不遗余力地帮晚余出宫,以为徐清盏会在晚余出宫之后把人娶回家。

宫里很多有头有脸的太监都在外面置办宅子,娶妻纳妾和寻常人一样过日子,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她还想着,徐掌印这样的好人品,除了不能生孩子,和晚余姑娘实在般配。

不承想费了半天劲人没走成,如今兜兜转转又回了乾清宫,将来要真是被皇上纳入后宫,对掌印来说还真挺遗憾的。

晚余望着茶壶里咕嘟咕嘟冒泡的水,感觉自己就像个吃了黄连的哑巴,苦得肠子都绿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算能说,也没人可说,只有自己慢慢消化,苦苦煎熬。

身边对她好的人也不少,可她最终还是得靠自己,别人只能做她的拐杖,却不能代替她行走。

怎么走,往哪走,还得她自己来选择。

事态总在变化,想得太远也没用,眼下她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想办法留在乾清宫,先见那人一面再说。

当初想尽办法离开,现在却要想尽办法留下来。

她想起祁让说等着她来求他的那天,自己都觉得讽刺,现在,她可不就来求他了吗?

正想着,外面突然有人叫她:“江晚余,快出来,淑妃娘娘来了,点名要见你。”

素锦一听,比晚余还要紧张,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淑妃娘娘肯定是听说了昨晚的事,来找你麻烦的,眼下皇上还没回来,咱们该怎么办?”

晚余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怕,便整理了衣裳向外走去。

人都来了,怕也没用,先见了再说。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祁让心里说不出的烦躁,冲晚余斥道:“还不退下!”

晚余磕了个头,不动声色地将放行条攥在手心里,躬身退了出去。

淑妃顿时眉开眼笑:“臣妾就知道皇上不是那样的人,这贱婢一进宫臣妾就看她不顺眼,倘若皇上真的看上她,将她留在宫里,臣妾不得恶心一辈子。”

“行了。”祁让抬手捏了捏眉心,“你们两个先回去吧,朕和徐掌印有要事相商。”

淑妃依依不舍:“皇上答应晚上来赴宴臣妾就走,皇上要是不答应,臣妾就不走了。”

“朕知道了,朕会去的。”祁让无奈道。

“多谢皇上赏脸。”淑妃和李美人一起向他道谢,心满意足地走了。

徐清盏看了半天戏,这才慢悠悠道:“看来媳妇儿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像臣这样的,倒是省了好些麻烦。”

“……”祁让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也就你敢拿朕打趣,换了旁人,朕让他脑袋搬家。”

徐清盏笑道:“臣还不是仗着皇上的偏爱吗,若非皇上栽培,臣一个阉人,哪有今日的体面?”

“你知道就好。”祁让语气随意却充满警告,“好好办你的差,别做对不起朕的事,否则朕绝不轻饶。”

徐清盏单膝跪地:“臣至死效忠皇上。”

“起来吧!”祁让虚虚抬手,“这个时候过来所为何事?”

徐清盏起身道:“前天晋王妃在宫门口长跪不起的事,皇上不是让臣查查是谁在背后给她出主意吗,臣查出了一些东西,特地来向皇上禀报。”

祁让听他提起晋王妃,眸光暗了暗,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江晚余那张惊慌失措的脸,还有那双满是哀求的眼睛。

晋王妃的样子,反倒有些模糊了。

他定了定神,走到南窗前坐下,缓缓道:“说吧,都查到什么了?”

徐清盏跟着他走过去,小声和他讲起了自己查到的情况。

两人在殿里说了许久,不知不觉就过了午歇的时间。

祁让索性也不睡了,又去了南书房批折子。

可不知为何,心绪总是静不下来,接连看了三道建议他早日立后的折子,越发心烦,扔了笔,干坐着生闷气。

过了一会儿,从袖袋里掏出先前从晚余手上抢来的小本子,一页一页翻看。

上面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全是她用嘴说不出,用手又比划不来的话。

祁让不禁想,如果这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会是什么样的语气,什么样的音色?

想当初,她刚进宫没几天就冲撞了淑妃,被淑妃一碗药毒哑了嗓子。

五年下来,他早已忘记她的嗓音是什么样的。

他翻着翻着,就翻到了她写给几个宫女的话。

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明天一早就走”那几个字上,眉心不自觉拧成了疙瘩。

他扬手就要把小本子往炭火盆里丢,眼前突然闪过那女人不顾一切去火盆里捞放行条的画面。

他心里更烦了,小本子在掌心攥成一团,到底没扔出去,对一旁伺候的小福子没头没脑地吩咐一句:“去送点烫伤膏给她。”

小福子愣住。

他当时不在殿里,不知道晚余被烫伤的事,小心翼翼道:“皇上说的是谁呀?”

祁让一个眼刀子扫过去,吓得他激灵一下,顿时明白过来,忙躬身道:“奴才这就去。”

孙良言守在外面,见小福子出来,就问:“你上哪儿去?”

小福子一手挡在嘴边,小声道:“师父,皇上叫我去给她送点烫伤膏,您说说看,这个“她”是谁呀?”

孙良言也愣住,片刻后才道:“八成是她了。”

师徒二人心照不宣,小福子又道:“可我也没听说她烫伤了呀,就是额头好像磕破了皮。”

“你没听说的多了。”孙良言说,“皇上叫你去你就去,记得到御药房去拿,别去太医院,太医院人多眼杂,你前脚去,后脚满宫的主子娘娘都知道了。”

“哎!”小福子应声往御药房而去。

到了傍晚,淑妃早早的打发人来,请皇帝去永寿宫赴宴。

祁让到了地方一看,才知道后宫的嫔妃几乎都来了,莺莺燕燕花枝招展地坐了一屋子。

就连庄妃也带着嘉华公主来凑热闹。

淑妃难得大方一回,把李美人打扮得光彩照人,让她挨着祁让坐在主位,说这是寿星的特殊待遇。

大家都这么赏脸,李美人很是开心,带头给祁让敬酒。

其他妃嫔不甘落后,也纷纷过来给祁让敬酒。

祁让五更就起来上早朝,中午没能休息,也没有吃饭,只在南书房用了几块点心,这会子被一大郡妃嫔轮番敬了十几杯,很快便酒意上头,昏昏欲睡了。

淑妃趁机道:“李美人,皇上不胜酒力,快扶皇上去你寝殿歇息吧!”

李美人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兰贵妃和其他妃嫔。

“去吧去吧,好生伺候皇上歇息。”兰贵妃也是难得大方一回。

其余妃嫔的态度更是出奇的统一。

在侍寝这方面,整个后宫头一回如此和谐谦让,不争不抢。

李美人谢过众位姐妹,叫上自己的贴身宫女,扶着祁让离开。

淑妃又吩咐自己跟前的宫女秋禾去帮忙。

孙良言象征性地拦了一下:“贵妃娘娘,淑妃娘娘,咱们是不是问问皇上的意思?”

“就你话多!”淑妃不悦道,“今儿个是李美人生辰,皇上在她这里留宿一晚有何不可,难道她还能吃了皇上不成?”

“可不是吗?”兰贵妃也道,“这天寒地冻的,皇上吃醉了酒,自然是就近歇息方才稳妥,乾清宫那么远,路上受了风寒你担待得起吗?”

“奴才担待不起。”

孙良言从善如流地让了步,心说皇上您千万不要怪奴才,奴才也是尽了力的。

过了一会儿,跟去帮忙的秋禾回来,说李美人已经服侍皇上安寝了。

“皇上睡觉惯常要点安神香的,李美人可晓得?”淑妃意有所指的问了一句。

秋禾说:“娘娘们请放心,李美人已经点了安神香。”

大伙这才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心里巴望着皇帝能一觉睡到天明,再不要节外生枝。


素锦跟着晚余走出去,远远就看到淑妃娘娘披着雪白狐裘站在正殿的廊庑下。

放眼整个后宫,也只有这位主子可以不经过皇上允许随意出入乾清宫。

现在皇上不在,晚余还不得任她拿捏?

素锦心里着急,一错眼看到胡尽忠从乾清门那边走来,连忙快步向他迎上去。

“胡公公,淑妃娘娘来了,点名要见晚余,我瞧着来者不善,您要不要想法子知会皇上一声?”

胡尽忠一听,三角眼顿时亮起来。

这种向皇上邀功的好机会,他自然不会错过。

“你先过去照应着,咱家这就去告诉皇上。”他嘱咐了素锦一句,便一溜烟的跑走了。

素锦回过头,看见晚余已经走到淑妃跟前,向淑妃下跪行礼。

淑妃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知和她说了什么。

晚余垂着头,默不作声。

淑妃突然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晚余被打得身子一晃向一边歪倒。

原本就站得很远的两个小太监见状躲得更远了些。

淑妃打了那一巴掌还不罢休,又抬脚踹了晚余一脚。

素锦看得着急,撒腿就往那边跑。

等她气喘吁吁地跑到地方,晚余已经被淑妃打倒在地,单薄的身子蜷缩成一团,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淑妃娘娘息怒。”

素锦跑过去挡在晚余前面,跪下来向淑妃求情,“娘娘,晚余她不会说话,又因昨晚受了惊吓精神不济,若有怠慢之处,请您千万担待,奴婢替她给您磕头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本宫面前现眼!”淑妃明艳的脸上满是怒火,甩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素锦半边脸火辣辣的疼起来,她不敢反抗,只能连连磕头求饶。

淑妃又将她也踹倒在地上,一连踢了好几脚。

素锦咬着牙不敢喊疼,索性把晚余护在自己身下,承受淑妃野蛮的踢打。

晚余拼命推开她,叫她不要管自己。

淑妃冷笑道:“两个贱婢,还在这里给本宫演姐妹情深,本宫可不吃这套,本宫最烦的就是你们这种假惺惺的东西。”

她弯下腰,一把将晚余拖起来,用力捏住她的下巴:“变成哑巴都挡不住你勾引皇上,那本宫就划花你这张脸,让你变成丑八怪,看皇上还会不会对你另眼相看。”

说着便将尖利的指甲往晚余脸上戳去。

“娘娘,不要……”素锦扑过去要救晚余,又被淑妃一脚踢出好远。

这时,乾清门外传来胡尽忠尖细的声音:“皇上回宫!”

淑妃闻声转头去看。

祁让一身明黄龙袍被一群人簇拥着走了进来。

“皇上救命,皇上救命……”素锦像看到了从天而降的救星,不管不顾地大声向他求救。

晚余姑娘是徐掌印在意的人,徐掌印是她兄长的救命恩人。

就算事后皇上要问她失仪之罪,她也不能看着淑妃划花了晚余姑娘的脸。

祁让听到素锦的叫声,丢下一群人,大步流星地向正殿而来,玄色云龙纹的鹤氅在他身后迎风翻飞。

“淑妃,你要干什么?”他人还没到跟前,就先出声呵斥,唯恐自己慢了一步,那个小哑巴就会死在淑妃手里。

“贱人,算你走运!”淑妃恨恨地丢开晚余,瞬间就换上了娇滴滴又委屈的表情。

“皇上,您可回来了,这两个贱婢对臣妾不敬,臣妾气得心绞痛都犯了。”

她根本没有心绞痛,但每每闯了祸,就装心绞痛,好让祁让怜惜她,饶恕她。

祁让念着她父亲舍身救主的功劳,总是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祁让这回却是真的动了怒,沿着汉白玉的台阶迈步上了月台,冲淑妃怒斥道:“淑妃娘娘好大的威风,跑到朕的乾清宫撒野来了,下一步,你是不是就该到金銮殿上垂帘听政了?”

淑妃脸色一变,伸手去拉他的手:“皇上,您冤枉臣妾了,臣妾没有撒野,是这个贱婢仗着皇上的宠爱冲撞臣妾在先。”

“放肆!”

祁让一把甩开她的手,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色,“她不过区区一个奴才,配得上朕的宠爱吗,你在乾清宫撒野也就算了,捕风捉影都捉到朕的头上来了,看来朕平时太惯着你,竟让你忘了自己的本分!”

淑妃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彻底收起了撒娇卖乖的心思,屈膝下跪磕头请罪:“臣妾知错了,皇上饶命。”

祁让并不理会,大声道:“孙良言!”

“奴才在。”孙良言答应着走上来。

祁让一指淑妃:“你亲自押她回去,并晓喻各宫,淑妃嚣张跋扈,以下犯上,罚她即日起在永寿宫禁足一个月,任何人不得探视,违令者和她一同受罚!”

“奴才遵旨。”孙良言单膝跪地领了旨意,起身对淑妃伸手作请,“淑妃娘娘,请吧!”

“皇上。”淑妃委屈巴巴地看向祁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皇上,您真的要为了一个贱婢惩罚臣妾吗?”

祁让冷着脸不为所动:“再多嘴一句,加罚一个月。”

淑妃的眼泪倏忽滚落下来,却还倔强道:“臣妾可以走,也可以领罚,臣妾就想知道一件事,皇上罚臣妾是因为臣妾坏了规矩,还是因为臣妾打了这贱婢?”

祁让的目光直到此时才落在晚余身上。

只一瞬,便又漠不关心地移开。

“做奴才的惹了你,你换个地方,要打要罚都可以,但乾清宫是什么地方,你怎能在这里撒野?也是朕平时太纵容你,从今往后,没有朕的允许,你不得擅入乾清宫。”

能够自由出入乾清宫是淑妃一直以来最大的骄傲,如今皇上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收回了她的特权。

帝王的喜怒,就是这般不可捉摸。

“好,臣妾明白了,臣妾这就回去领罚。”淑妃抽泣道,“只要皇上不是为了这贱婢,臣妾挨罚也心甘情愿。”

到了现在,她在意的竟还是这种事,祁让很是无奈,摆手叫孙良言把人带走。

直到淑妃走远了,才负手对跪在地上的晚余说道:“跟朕进来。”


“皇上,奴才把人带来了。”胡尽忠上前说道。

祁让眼里装不下他,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胡尽忠把灯笼放在地上,识趣地退开。

晚余在离祁让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屈膝跪在雪地上给他行礼。

祁让看着她瘦小的一团跪在雪里,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半晌才道:“起来吧!”

晚余爬起来,就站在原地,不肯上前。

祁让见她还是对自己如此防备,不悦地皱起眉:“你是怕朕吃了你吗?”

晚余摇摇头,单薄的身子在夜风里颤抖。

祁让那冷硬的心肠到底软了些许,主动走到她跟前,伸手挑起她的下巴。

她的下巴冰冷,被他火热的指尖碰触,像是被烫到似的,瑟缩了一下。

“你是怕,还是冷?”祁让沉声问道。

晚余垂着眼帘,长睫抖动,如同枝头颤巍巍的花蕊。

想到那个被冰溜子扎死的嬷嬷,心里对他又怕又恨。

祁让最拿这样的她没有办法,咬着牙,要用尽所有的自制力,才能压制住想要拽进怀里揉弄的冲动。

“听说你伤得很重,现在好些了吗?”他又问。

晚余在他指间轻轻点了点头。

祁让松开她的下巴,伸手捞起她垂在身侧的右手,举到眼前。

尽管灯笼光线昏暗,他还是看到了她手背上红肿渗血的伤口。

曾经白嫩如春葱的手,不过两日功夫,就变得这般惨不忍睹,让他的心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他知道,这小哑巴倔强得很,就算是手废了,也不会向他求饶。

他想着,她受的这份罪到底和自己脱不了干系,便主动放低姿态,给她一个台阶下:“后悔了没有,要不要跟朕回去?”

晚余一惊,没有片刻犹豫地抽回了手。

祁让手心一空,眼神也跟着冷下来:“你不愿意?”

晚余服侍他五年,知道他这是要生气的前兆,紧张地吞了下口水。

可是,她真的不能跟他回去。

如果她这会子跟他回去,他肯定以为她服了软,愿意屈从于他。

那么下一步,他肯定要让她侍寝,占了她的身子,再用一个不大不小的位份来买断她一生的时光,让她再也不能离开这座紫禁城。

她不要这样。

她要出去和她心爱的人双宿双飞。

她就算死,都不要死在宫里。

祁让观她神色,已然明白她的决心,再次出手擒住了她的下巴,这一次,却是用了十足的力道。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最好想清楚。”他咬牙说道。

晚余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他捏碎,疼得眼泪流下来。

温热的泪一流出来就变得冰冷,落在祁让掌心,就像一片雪花落在他心尖,留下湿凉的印记。

“哭什么?既是你自己选的,又何必掉眼泪。”

他又气又恼,又狠不下心,不知哪里来的冲动,一把将她搂进自己怀里,大手用力扣着她的后脑勺,把她的脸压在自己心口。

他此时的心,是为她而跳动的。

晚余猝不及防,又挣扎不得,脸颊贴着他的胸膛,鼻端闻到那独属于他的龙涎香气,一直压抑的情绪突然就像洪水决了堤,在他怀里呜咽地哭出声来。

祁让身子僵住,怔怔一刻,拉起玄色龙纹鹤氅将她严严实实裹进自己怀里。

寒风呼啸而过,吹落枝头白梅,洁白的花瓣飘飘洒洒落在两人身上。

许久,祁让才轻声道:“别哭了,朕带你回乾清宫。”

晚余的理智在听到“乾清宫”三个字的瞬间恢复清明,猛地挣脱了祁让的怀抱,向后退开一步。

祁让脸上难得出现的柔情瞬间凝固,眼神重又变得冰冷。

“你还是不愿意?”

晚余泪眼朦胧地跪在雪地上,恭恭敬敬地给他磕头,求他饶恕。

祁让敞着怀,那片刻的温存被风吹散,寒意蔓延到心底。

“你如此执着,莫非宫外真有你的如意郎君?”他冷冰冰地问出这句困扰他已久的疑问。

晚余心头一跳,双手不自觉抓紧了地上的雪。

祁让循循善诱:“你说实话,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朕就成全你。”

晚余摇头。

她还没有傻到真的以为祁让会成全她。

以祁让的心性,一旦她承认有这么一个人,祁让只会以最快的速度杀了那人,切断她的退路,好让她彻底死心。

“既然没有记挂的人,为何非要出宫?”祁让又问。

晚余见他非要个答案,就跪直了身子,打着手势告诉他:“奴婢牵挂娘亲,想出去和娘亲一起生活。”

“哦?”祁让挑眉,冷冷道,“只是因为你娘吗,那你娘要是死了,你是不是就不用出去了?”


晚余知道躲不过,接起药碗一饮而尽。

这次的药似乎比以往的都苦,苦得她差点呕出来。

她侧过脸,用手掩挡,不能在皇帝面前失态。

祁让冷冰冰地看着她,推了推手边的一碟蜜饯,对孙良言道:“拿去给她,朕最烦吃这种甜腻腻的东西。”

孙良言领命,把蜜饯碟子端过来给晚余。

晚余谢了恩,双手接住。

正要往一旁的桌子上放,祁让漠然道:“怎么不吃,还想让人喂你不成?”

晚余无奈,只得拈起一颗放进嘴里。

甜丝丝的滋味在口腔蔓延开来,她紧皱的眉头也不自觉舒展开。

祁让这才满意,低头翻阅奏折,随口命令道:“过来研磨。”

秉笔太监立刻让出自己的位置。

晚余走过去,拿起墨锭,在砚台中熟练地研磨。

书房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沙沙的研墨声和翻动纸张的声响。

祁让阴了半天的脸总算有了放晴的迹象。

半个时辰后,太医院的陈院判来给晚余诊脉,询问她服药之后的感觉,确认她没有任何不良反应,才放心地让人给祁让煎药。

黑乎乎的一碗药端过来,祁让也忍不住皱起眉头。

哪怕身为九五至尊,也是怕喝药的。

晚余盯着药碗,幻想这是一碗毒药,心里有了点复仇的快感,嘴角微微上扬。

“笑什么,朕就不能怕苦吗?”祁让眼尖地捕捉到她那一点点微乎其微的笑意,不悦地瞪了她一眼。

晚余连忙低下头。

祁让冷哼一声,端起药喝了个干净。

动作倒是利索,嘴巴却苦得受不了。

孙良言赶紧把蜜饯碟子端到他面前。

祁让伸手去拿,想起自己刚说过最烦吃这种甜腻腻的东西。

这会子再吃,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他收回手,嫌弃道:“拿走,喝个药而已,哪里就苦死朕了。”

说罢端起茶灌了一大口。

“……”孙良言很是无语。

一颗蜜饯而已,真不知道皇上逞的什么强。

不怕苦他倒是连茶也别喝呀!

真服了。

这时,小福子进来禀道:“皇上,齐大人还在外面跪着呢,怎么劝都不肯走。”

自从晚余进来,祁让已经完全忘了外面还跪着个人,听小福子一说,自个愣了一下:“叫他进来吧!”

小福子领命,出去把齐若谷带了进来。

齐若谷跪了半天,两条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一进门,又咬牙跪了下去。

“皇上,臣妹真的知道错了,求皇上宽宏大量,饶她这一回吧!”

祁让掀眼皮看他,凉凉道:“你只知道心疼你妹妹,就不想想她这个性子给你给朕带来了多少麻烦?

朕罚她禁足,就是要让她警醒,改改她那不可一世的臭脾气。

朕不怕跟你说句实话,若非看在你父亲的面子,她长十个脑袋也该被朕砍完了。”

齐若谷连连磕头:“是是是,皇上教训的是,妹妹犯了错,臣也是有责任的,她在家时臣对她太过纵容,缺少管束,才导致她目中无人,骄纵跋扈,请皇上看在亡父的份上,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

祁让面色有所缓和,朝晚余看了一眼。

晚余始终低着头,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祁让自然不能在臣子面前去征求一个宫女的意见,沉吟片刻道:“你父亲舍身救主,义薄云天,朕念着他的好,也愿意对你们兄妹多加照拂。

但你要记住,天大的恩情也经不住日日消磨,回回出事都把老父亲搬出来,总有一天会失效的。

现在朕给你两个选择,如果你想让你妹妹今日就解禁,以后便不能再借着你父亲的恩情向朕求任何事情。

你若还想留着这恩情在紧要时刻用,那就让你妹妹老老实实禁满一个月,一个月后,她解了禁,朕仍和先前一样待她。

你自己选吧!”

齐若谷顿时陷入了两难之地,皇帝的话也让他羞愧难当。

皇上说得对,他们家确实是靠着父亲的救主之情才有今日的荣光,这恩情用得多了,迟早要消磨完的。

可妹妹被禁足,绿头牌也要跟着撤下来,一个月期满后,敬事房未必会立刻给她放上去,况且还有别的妃嫔使绊子。

这里外里的耽误上两个月,要是皇上勤快点,别的妃嫔连孩子都能怀上了。

到时候,妹妹还拿什么和人争?

他思前想后,咬咬牙道:“臣想好了,臣确实不能一直借着父辈的荣耀过日子,请皇上解了臣妹的禁足,臣今后定当发愤图强,建功立业,让妹妹以臣为荣。”

“好,就依你。”

祁让很满意他的选择,当即让孙良言去把淑妃带来。

晚余一直都知道祁让处罚淑妃不是为了给自己伸张正义,却是直到今天,才明白他真正的用意。

祁让只用一个月的禁足,就把齐父的救命之恩一笔勾销了,并且这是齐若谷自己的选择,就算说出去,别人也不会非议皇帝,只会说是淑妃娘娘自己作的。

这可真是一笔好买卖。

淑妃很快被带了过来,不过才两三日,她就熬得面容憔悴,人也消瘦许多。

进门看到晚余站在祁让身边,她立刻瞪圆了眼睛,恨不得拿眼刀子杀了晚余。

齐若谷生怕她再惹事,忙拉着她跪下给祁让磕头。

淑妃磕了头,对着祁让哭得梨花带雨。

祁让不为所动,又将方才和齐若谷说的话和她说了一遍,说她父亲的恩情已经不作数了,叫她以后收收性子,不可再任性妄为。

淑妃抹着眼泪,又拿眼刀子把晚余杀了一回。

“只要皇上还能像从前那样对臣妾好,父亲的恩情没了就没了吧,臣妾无话可说,只有一件事想求皇上,请皇上务必应允。”

“你还敢跟朕讲条件?”祁让不悦地皱起眉头。

淑妃忙道:“不是条件,是请求,臣妾听闻皇上明晚要在乾清宫设宴给沈小侯爷接风,届时太后和各宫姐妹都会出席,臣妾也想凑个热闹,请皇上恩准。”

她眼巴巴地看着祁让,腮边还挂着泪珠,楚楚可怜的模样,铁石心肠都能为之融化。

祁让却瞬间冷了脸,啪的一拍书案:“朕说过禁足期间不许任何人探视,你是如何得知朕要在乾清宫设宴的?”

晚余被他的怒火吓到,也狐疑地看向淑妃。

淑妃怎么知道皇帝要设宴给沈长安接风?

她要求参加宴席,又打的什么主意?


晚余慌忙睁开眼睛,待看清自己的脸紧贴着祁让的大腿时,小脸瞬间涨得通红。

祁让明明是盘腿坐在炕上的,什么时候把腿放下来了?

他不会特地替她挡这一下的吧?

他有这么好心吗?

“还不起来?等朕扶你吗?”祁让动了下腿,语气冷冰冰很不耐烦。

晚余红着脸爬起来,那一闪而过的念头也有了答案。

他果然没这么好心。

“研墨。”祁让再次命令,随手翻开一本奏折看了起来。

晚余定了定神,挽起袖子,拿起朱砂墨锭,往砚台里倒了点水,研磨出红艳艳的墨汁。

她在乾清宫铺了五年的床,从来没伺候过笔墨,动作却十分熟练。

祁让的目光落在她因袖子挽起而裸露出的一截皓腕上,久久没法收回到奏折上来。

晚余研好了墨,不见他动笔,不由停下来抬头看他。

祁让心头一跳,意识到自己失态,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道:“你在家经常写字?”

晚余点点头。

祁让又问:“你写字跟谁学的?”

晚余比划说跟阿娘学的。

祁让挑眉:“你阿娘一个外室,居然还懂笔墨?”

晚余回说只是略懂一点。

祁让来了兴趣,又问:“你阿娘还教了些什么?”

晚余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表示没有了。

其实她阿娘当年就是因为才学出众,容貌脱俗,才被父亲看上养在了外面。

阿娘生下她之后,父亲养外室的事情被大夫人发现,两人大闹了一场,父亲渐渐的就很少去看阿娘了。

阿娘日夜思念父亲,为了打发寂寞的时光,便将一身才学都教给了她。

但这些事她不想让祁让知道。

她的目标是出宫,而不是引起祁让的兴趣,自然是越平庸越好。

祁让静静看她,凤目幽暗如同深海。

想当初,安平侯江连海把她献给自己的时候,可是说过她深得其母真传,一身才学远在京中贵女之上。

她却说她阿娘除了写字什么也没有教她。

这本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可她却连无关紧要的事情都要骗他。

真打量他是什么慈悲为怀的菩萨吗?

他怒上心头,挥手拂落了砚台。

“咣当”一声响,刚研好的朱砂墨汁洒了一地,点点滴滴如零落一地的红梅。

晚余一个激灵,又要屈膝下跪。

祁让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猛地用力将她拉进怀里,翻身压在了炕上。

晚余一点防备都没有,就被他压在了身下,鼻端闻到他专属的龙涎香气,惊惶的眼眸对上他愤怒与情欲交织的目光。

冷情帝王在这一刻化身为一头被激怒的兽,呼吸间都充斥着令人战栗的侵略性,仿佛下一刻就会将她拆吃入腹。

他向她俯身下来,凉薄的唇去掠夺她樱花般娇艳欲滴的唇。

晚余心慌如擂鼓,偏头躲过。

“躲什么,赖三春都可以,朕为什么不可以。”祁让字字诛心,刻薄至极,大手钳住她的下巴,不由分说地吻上去。

眼前闪过那对大红的喜烛,他心里压抑了许久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疯了似的在女孩唇舌之间吮咬厮磨,疼得她发出难耐的呻吟。

晚余无法承受,羞愤之下,狠狠一口咬了回去,又借着挣扎的动作,用脚将炕桌踢到了地上。

“咣当!”

“哗啦!”

炕桌掉在地上,茶盏摔得粉碎,桌上的奏折散落一地。

门外,孙良言送完淑妃回来,正拉着胡尽忠在廊庑下问晚余的情况,就听到东暖阁乒乒乓乓一阵响,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肯定是这倔丫头又跟皇上拗着来了。”胡尽忠抚额道,“你说她怎么就这么倔,皇上已经给她天大的脸面了,换她个笑脸就这么难吗?”

“行了,闭嘴吧你!”孙良言打断他,“你守在这里,我进去瞧瞧。”

“我也去。”胡尽忠不肯放过这种凑热闹的机会,把小福子留在外面,自己屁颠屁颠跟在孙良言身后。

孙良言走到暖阁外,没敢贸然进去,先试探着朝里面叫了一声:“皇上。”

祁让舔着渗血的唇,望着身下可怜又无助的小羊羔,见她的嘴唇也和自己一样渗了血,眼中情欲退去,松开她坐了起来。

“既然这么喜欢跪,就给朕去墙角好好跪着,跪到天黑为止。”他指着墙角冷声命令。

晚余逃过一劫,抿着唇下了炕,顺从地走到墙角跪下。

跪下的瞬间,她的心也随之平静下来。

这才是祁让原本该有的态度。

对她来说,罚跪远比应付一头随时都会吃人的野兽要容易得多。

“皇上?”孙良言又在外面叫了一声。

“进来。”祁让整理了龙袍,端坐在炕上,又是一派清冷内敛的君王气度。

仿佛刚刚那个为非作歹的人不是他。

孙良言走进来,看到那一地的狼藉,以及跪在墙角发髻凌乱的女孩子,心里咯噔一下。

再看祁让,虽然装作若无其事,唇上的血色却出卖了他。

孙良言假装没看见,垂下眼帘,走上前跪地行礼:“皇上,奴才送完淑妃娘娘回来了。”

“嗯。”祁让嘴疼不想说话,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孙良言又道:“奴才听胡二总管说皇上让晚余姑娘做御前随侍女官,奴才想问问皇上这御前随侍女官都干些什么,回头好给晚余姑娘派差。”

祁让没好气地看了晚余一眼:“她除了气人,还能干什么?”

“……”

这话孙良言真不知道怎么接,回头看了胡尽忠一眼。

胡尽忠就装傻充愣,对晚余斥责道:“江晚余,你怎么回事,头一回伺候笔墨就闯这么大的祸,你瞧瞧,奏折都被你弄坏了,这可是杀头的死罪你知道吗?”

说罢又向祁让提议:“万岁爷,这丫头确实挺气人的,以奴才之见,应该立刻推出午门斩首。”

祁让蹙了蹙眉,幽幽道:“怎么,朕在你眼里就是个暴君吗?”

胡尽忠忙磕头:“万岁爷宅心仁厚,胸襟宽广,奴才就是觉得这丫头太气人,太不识抬举,奴才是替万岁爷生气,就算万岁爷慈悲,不砍她的脑袋,那也得杖责八十以儆效尤。”

话音未落,祁让一记眼刀子扫过来。

胡尽忠赶紧改口:“要不然,就罚她和奴才一样打更,叫她尝尝紫禁城四更天的冷风……”

“滚出去!”祁让一声怒斥。

胡尽忠转头看向晚余:“听见没有,皇上叫你滚出去。”

“朕是叫你滚!”祁让忍无可忍,“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朕就让人拔了你的舌头。”


晚余回到乾清宫,祁让还在前面的南书房处理朝政。

整个宫殿在尚未散去的大雾里静默着,像一座华丽又冰冷的陵墓,那些站得笔挺的太监侍卫,就像散落在陵墓各处的僵尸。

东配殿的廊庑下,几个跟晚余学规矩的宫女正围着胡尽忠,问他为什么还没决定留下来的人选。

“急什么,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求不到。”胡尽忠惯会打哑谜,“江晚余还没走呢,雪盈那个病秧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好,左右不差这一天,明儿一早就见分晓了。”

宫女们说:“我们也不是非要留下,就是一直没个准信儿,怪煎熬的。”

“是啊是啊,晚余姑姑到底怎么回事,大总管又是什么个意思,公公您和我们交个底呗!”

“我自个还没底呢,怎么跟你们交?”

胡尽忠眼角余光看到了晚余,立刻扒开几个宫女迎上来,皮笑肉不笑地问,“晚余姑娘,你吃饭怎么吃了这么老半天,你要再不回来,我都打算去膳房找你了。”

几个宫女拿不准晚余有没有听到她们说话,全都老老实实蹲身给她行礼。

晚余默不作声地从他们跟前走过。

胡尽忠又腆着脸追上来:“晚余姑娘,别走啊,咱俩商量个事儿。”

晚余不理他,脚下步子加快。

胡尽忠在没人的地方小跑几步截在她前头:“晚余姑娘,我是认真的,你家里的情况我也略有耳闻,你说你一个外室所出,爹不疼主母不爱的,就算回了家,也不招人待见,万一主母一发狠,把你许给几十岁的老头子做填房,你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晚余停下来,嫌恶地看着他。

胡尽忠又笑道:“你再瞅瞅咱们万岁爷,要样貌有样貌,要身材有身材,君临天下,江山在握,世上还有哪个男人能比得过他?

后宫里那些主子娘娘,哪个不是爱他爱得发狂,整天眼巴巴地盼着被他宠幸。

现在,这大好的机会就摆在你面前,你要是不珍惜,那就是天底下头一号的傻姑娘。”

晚余听不下去,从他身边挤过去又要走。

胡尽忠支棱着两条胳膊将她拦住:

“晚余姑娘,我可是掏心窝子为你好呀,我一个缺了嘴的茶壶,又不图你什么,自然也不会害你,不过想帮你谋个好前程,我自己捎带着也在万岁爷跟前讨个巧。

只要你愿意留下来,凭你这样貌,凭我这头脑,咱俩前朝后宫打好配合,将来你成了主子娘娘,我就是你的头号功臣。

到时候你在皇上跟前美言几句,把我升为大总管,这紫禁城咱不得蹚着走啊?”

他越说越兴奋,说得嘴角都起了白沫,一双三角眼贼亮贼亮的,仿佛荣华富贵已经在向他招手。

正说得起劲,冷不丁身后传来一声冷笑:“胡二总管好远大的志向!”

胡尽忠吓一跳,回头一看是孙良言,吓得拍了拍心口:“晚余姑娘,你可太坏了,怎么都不提醒我一声。”

“提醒你什么?”孙良言骂道,“你不就欺负人家不会说话没办法骂你,才跟这满口胡沁吗,就你刚刚那话,我要是告诉皇上,你猜猜你还能活不?”

“别别别,大总管千万饶我这一回!”胡尽忠点头哈腰地赔笑,“我这人你还不了解吗,我就痛快痛快嘴,没别的意思,那什么,您不是在伺候皇上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你还有脸问。”孙良言说,“留你在宫里值守,你到处乱跑,皇上回来半天了,连口热茶都喝不上,你怎么带的班,怎么管的人?”

胡尽忠一听变了脸色:“肯定是那帮小兔崽子又擅离职守了,我这就回去打断他们的腿。”

说罢一溜烟地跑走了。

孙良言在他背后又骂了两句,回头对晚余说:“别听他胡咧咧,只要皇上不拦着,你该出去就出去,以你的心性,指定能为自己谋个好归宿。”

晚余苦笑。

他也说了只要皇上不拦着,可万一皇上就是发神经要拦着呢?

孙良言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叹息道:“别想太多,走一步看一步,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也会尽力为你周旋。”

晚余感激地对他深深鞠躬。

孙良言虚扶了一把:“我去给皇上传午膳,你这边也准备着吧!”

晚余点点头,福身告退。

去内殿铺床的时候,几个宫女提心吊胆地向晚余道歉:“晚余姑姑,我们问胡二总管那些话,不是怕你不走,我们就是想要个准信儿。”

晚余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几张年轻的甚至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难得对她们温和一笑,从怀里掏出那张放行条给她们看。

又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用夹在本子里的木炭条写字:“你们不要担心,我已办完手续,明日一早就走,你们都是好姑娘,将来一定前途无量。”

写完正要递给几个姑娘看,几个姑娘却花容失色地跪了下去。

晚余身子一僵,后背瞬间出了一层冷汗。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无声无息地从后面伸过来,夺走了她的小本子,明黄的衣袖带起一缕龙涎香的气息。

晚余吞了下口水,转身后退两步,跪倒在地。

祁让手里捏着小本子,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落在那娟秀的字体上。

令人窒息的气氛中,他缓缓开口,声音凉薄如雪:“朕说了不许你偷懒,你怎么还有时间去办手续,你把朕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晚余追悔莫及,恨自己不该一时心软失了警惕之心。

孙良言才刚去传膳,她实在没想到祁让会这个时候回来。

小本子还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那张放行条,还捏在一个宫女手里。

但愿祁让不要注意到她。

念头刚起,祁让已经对那个宫女弯了弯手:“手里拿的什么,给朕呈上来。”

晚余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宫女膝行上前,战战兢兢地把放行条双手奉上。

祁让伸出两根修长白皙的手指,将那张条子拈了过去。

晚余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双手紧握成拳,目光死死盯着他的手。


赖三春吓一跳,忙解释道:“大总管言重了,奴才和晚余姑姑算不上认识,就是远远的见过两回,听旁人说她是万岁爷的司寝女官,只是不知她犯了什么罪,怎么就……”

“犯什么罪就不劳赖公公操心了,咱家好心提醒一句,与乾清宫有关的事最好不要瞎打听,知道的多了没什么好处。”孙良言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

赖三春当众被训斥,老脸有点挂不住,讪讪地闭了嘴。

吴淑珍忙替他打圆场:“大总管莫怪,赖公公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充入掖庭的宫婢,咱们都是按罪行轻重来分派活计的,如果事关乾清宫不便透露,大总管不说也是一样的。”

孙良言脸色稍缓,冷冷道:“皇上说了,安排她到浣衣所浆洗衣物,别的不要多问。”

“是是是。”吴淑珍连声答应,“奴婢谨遵万岁爷圣命。”

孙良言转头看了晚余一眼,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多说,便打着官腔道:“晚余姑娘,咱家已经将你平安送达,这就回去向万岁爷复命了,晚些时候再让人把你的东西送过来,剩下的,就看你的造化了。”

晚余不声不响地对他福了福身,解下斗篷递还给他。

众人这才知道她身上披的是孙大总管的斗篷。

孙大总管对一个罪奴竟如此照顾,代表的是不是万岁爷的态度?

莫非这个罪奴还有重回御前的可能?

众人心中犯起嘀咕,一时倒是不敢小瞧于她。

孙良言没接那件斗篷,故意大声道:“斗篷脏了,劳烦晚余姑娘替咱家清洗干净,过两天咱家再过来取。”

这句话无疑是在告诉众人,他不会放任这姑娘不管,过两天还要再来看她,别人最好别欺负她。

晚余玲珑心窍,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对他默默福身一礼。

孙良言不能再耽搁下去,又交代了吴淑珍几句,便告辞而去。

此时的雪越下越大,他没了斗篷御寒,就那样迎着风雪渐渐远去。

晚余抱着斗篷站在原地,一颗心随着他的远去慢慢变冷,仿佛生命中最后的温暖也随之远去了。

从此以后,她就待在不见天日的地方了吗?

她还有机会出去吗?

她的人生,就要葬送在紫禁城了吗?

“晚余姑娘,别看了,先安置下来再说吧!”吴淑珍琢磨不透孙良言的意思,对晚余的态度十分谨慎。

晚余回过神,忍着心中绞痛屈膝行礼,表示一切听从她的安排。

吴淑珍正想着让晚余住在哪处,一个宫婢从人群后面走了出来:“珍姑姑,奴婢那屋正好还有一个床铺,不如就让晚余姑娘住过去吧!”

晚余听这声音很是熟悉,定睛一看,竟是原先在乾清宫当差的小宫女梅霜。

梅霜当时和另一个叫紫苏的宫女都是跟着她的,只因她要出宫,二人都想接她的班,闹得很不像话,惹恼了祁让,被孙良言发落到掖庭,成了最下等的洗衣婢。

晚余突然觉得好讽刺,她们争来争去争到了这里,自己不争不抢同样到了这里。

可见宫中女子的命运,没有一个能由得自己。

上位者只须轻轻一个弹指,就能令她们的世界坍塌。

并且那个上位者丝毫没有人性可言。

但不管怎样,能有个熟人照应总是好的,晚余表示自己愿意和梅霜住到一个屋里。

吴淑珍无所谓晚余住在哪里,反正她现在是罪奴,就算看在孙总管的面子,也没有更好的待遇给她,否则别人就该觉得不公平了。

正要答应下来,赖三春突然将她拉到一旁,小声道:“这人好歹是乾清宫的司寝女官,又是孙总管关照过的,目前咱们还不了解情况,不如先给她一个单间住,看看上头的意思再说,倘若过个十天半月没人管她,再让她搬出去不迟。”

吴淑珍白了赖三春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说你一个缺了嘴的茶壶,哪来这么大的瘾,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人你怕是沾不得的。”

赖三春嘿嘿笑,往她手里塞了锭银子:“沾得沾不得,先观察观察再说,我也不是今晚就要她,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事成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你有个屁的数!”吴淑珍啐他,悄悄接了银子,“我劝了你不听,出了事可别赖我。”

“放心,我办事稳得很,这些年哪一回出事了,那些女人还巴不得我罩着她们呢!”赖三春挤眉弄眼地撞了吴淑珍一下,“你不也一样离不开我吗?”

“滚滚滚!”

吴淑珍嫌恶地推开他,回到晚余跟前,果然改了口,“你既然是孙总管亲自送来的,今儿我便破个例,先给你安排个单独的住处,等过些时日再作计较。”

晚余尚且不知道这两人之间的猫腻,梅霜却是变了脸色,壮着胆子替她争取:

“珍姑姑,您瞧这天寒地冻的,一个人住倒不如几个人住一起暖和,您要真看孙总管的面子,不如就让晚余姑娘和奴婢一起住……”

话音未落,赖三春扬手给了她一巴掌:“小贱蹄子,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还不给我滚去干活。”

梅霜被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晚余伸手扶住了她,将她护在身后,打着手势对吴淑珍说,自己愿意听她的安排。

吴淑珍也没多说什么,招手叫来一个宫婢嘱咐了几句,让她跟着那个宫婢走。

“晚余姑姑……”梅霜拉住她的袖子。

晚余看着小姑娘左边脸颊上五个鲜红的手指印,对她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再吭声。

梅霜无奈,只得松开手,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开。

掖庭的人都知道赖三春是个色中饿鬼,但凡有些姿色的宫女进来后,都会被他安排到单独的住所,最终的结果不是被他欺辱,就是不堪受辱选择自尽。

晚余姑姑这般皎皎如明月的女子,要是也遭了赖三春的荼毒……

她实在不敢想象。

晚余对此一无所知,跟着那个宫婢来到了一处偏僻的房舍。

掖庭已经是紫禁城最偏僻的地方,这个住处,可算是掖庭最偏僻的地方。

晚余倒是不怕偏僻,她本来就喜欢清静,只是想到梅霜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多少有点不安,不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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