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从许靖央的身后吹来,让她更加清醒,定了定心神。
她现在是许靖央,是许家的大小姐,不是神策将军许靖寒。
按照之前对外的解释,她陪着兄长在边关住过两年。
之前她在军营里时,就曾利用身份的便利,刻意传出妹妹来边关小住的消息,为的就是给日后她假死回京做铺垫。
并且,她跟宁王萧贺夜并不熟悉,也只有泓水一战的时候,曾为了讨论战术,相处过两日。
她现在应当坦荡磊落,假装不认识他。
这样想着,许靖央清冷英气的面孔上,便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她跟在父亲许撼山身后,从容地走到了萧贺夜附近。
虽然许靖央没有再看他,但是却能感觉到,一道灼人视线带着审查的意味,盯着她看了许久。
“见过威国公,”尚书崔大人见礼,含笑说,“还请国公爷别怪下官唐突,听说高侍郎今日来做许家开祠堂的证客,下官便自己贸然来观礼了。”
许撼山拱手:“崔大人太客气了,你能来,小女入族谱一事,就更加稳妥了。”
崔家能派人来,那是相当给面子了。
皇后的母家,崔氏门阀,在京中贵不可言。
崔尚书看了一眼许靖央,没说什么,他和萧贺夜一起,被许撼山领到了前头去站着,许家族老一干人等,也上前来见礼。
许靖央站在人群的后面,静静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宁王萧贺夜常年领兵在外,再加上身份尊贵,京中见过他的大员少之又少。
她父亲许撼山是不曾见过萧贺夜的,故而就算此刻他站在崔尚书身边,许撼山也没有多么恭维,恐怕只是将他当成崔家的哪位贵公子。
倘若许撼山知道那是宁王,早就围上去了。
许夫人频频扭头,打量许靖央。
许靖央刚出现的时候,她都愣住了。
这个时候许靖央应该在去找乳母刘妈妈的路上,怎么会回来!
眼看着三炷香马上要燃尽了,这个时候可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族老是很尊重规矩传统的人,倘若起坛燃香失败了,他肯定不会再同意许柔筝入族谱。
“母亲,”许柔筝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压低声音,柔柔开口,“要是大姐姐闹起来,让崔尚书看见了,岂不是影响爹爹的名声?”
许夫人心里咯噔一声。
她回头看向青嬷嬷:“你去想办法,把许靖央先支走!”
青嬷嬷正要去,许鸣铮却按住她。
“还是我去吧,她若敢在大庭广众跟我闹,绝对吃不了兜着走。”说着,他主动走了过去。
许鸣铮巴不得许靖央这个时候跟他动手,这样父亲肯定会勃然大怒,当场将她送去庄子上。
看见许鸣铮过来,许靖央动也不动。
她穿着天青色的衣裙,更显得面容平静得宛如落过雪。
许鸣铮站在她身旁,刚要说话,许靖央却抢先一步开口。
“上次挨的打,这么快就养好了?”
她声音不大,再加上站在最后面,所以并不惹人注目。
倒是许鸣铮,听见这句话,瞬间被引燃了几分火气。
想着要激怒许靖央,他强行忍住脾气,凉薄地啧了两声。
“你要是有柔姐姐半点善良大度就好了,爹爹母亲都说她是好女儿,只有你容不下她。”
许靖央笑了,目光看着许柔筝的背影:“要是父亲母亲知道,她拿五百两给你去赌坊快活,结果你倒欠一千两,还会觉得她是好女儿吗?”
许鸣铮面容豁然一僵:“你胡说什么!”
“铮哥儿,你何必不承认?”许靖央侧眸看他,漆黑凤眸幽幽,“我告诉赌坊的人,你欠的债,可以让他们今天来讨,大喜的日子,父亲那么开心,也不会怪罪你,是不是?”
许鸣铮眼神惊怒,牙梆咬得咯吱作响。
“你这个害人精!果然虚伪,你想毁了我!”
他彻底被激怒,失去了理智,伸手狠狠扼住许靖央的脖子。
附近的仆从发出惊呼声,连忙纷纷赶过来阻拦。
他们这边的骚乱,引起了前面的注意。
崔尚书看见许鸣铮骑在许靖央身上,按在地上掐她的脖子,顿时皱眉。
“威国公,令公子打的是谁?”
许撼山脸都气白了,他顾不得回答,匆匆赶过去拉架。
只有许家三房的三老爷弱弱说了声:“那是我二哥的大女儿,许家的大小姐。”
崔尚书立刻看向了身旁的宁王萧贺夜。
那厢许撼山拽住许鸣铮的胳膊:“还不放手!”
许夫人站在旁边都慌了神:“老爷,别把铮哥儿弄伤了!”
“贱人!这个贱人要害死我!”许鸣铮猩红的一双眼睛,失去理智。
小厮们将他拉起来,他又扑去许靖央身上掐她的脖子。
连许家大老爷都上来劝架,反而被许鸣铮推了个趔趄。
突然!
一只绣云黑靴猛地踹过来,正中许鸣铮的胸膛,他连滚了几个跟头,重重摔去旁边。
许靖央得以坐起来喘息。
她捂着脖子仰头看去,那人玄色衣袍前,一团乌云金绣线隐隐闪耀。
萧贺夜竟然会帮她解围……
许夫人和许柔筝都第一时间赶去了许鸣铮身边。
“靖央,你没事吧?”许家大老爷忙过来问,他看向那边的许鸣铮,“这是突然发什么疯!”
许夫人看见许鸣铮嘴角咳出血沫,她有些急促地质问许靖央。
“你又跟铮哥儿说了什么,他为何要跟你动手!”
看着许夫人那样怨恨的眼神,许靖央猜,要不是周围的人太多,恐怕母亲已经冲过来给她一巴掌了。
许柔筝期期艾艾:“平时铮哥儿是最听话的,若不是被人激怒,根本做不出这种事……”
三言两语,就想把所有的过错推给许靖央。
“铮哥儿,”许靖央委婉道,“母亲都问了,要不,还是你自己说吧。”
许鸣铮被数道目光注视,心中的怒火瞬间被浇灭大半。
他怎么可能说!若当众说出来,他在外面欠了一千两的赌债,那他还怎么在京城做人?
许靖央一定是故意的!
许鸣铮恶狠狠地盯向她,却见许靖央拿手帕轻轻拂去眼角的泪。
她的手挡住了半张脸,可露出来的那双泪眼,毫无脆弱的神色,有的,只是像刀锋般的冰冷,直直地刺着他。
即便看不见她的唇,也能感受到她微妙的冷笑。
这一瞬间,许鸣铮忽而感到胆寒。
他终于意识到,他已经被许靖央一步步逼到了不得不当众坦白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