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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遁后,四个夫君找上门了!叶玉卫云骁

叶玉 著

女频言情连载

卫云骁一杯又一杯饮下茶水,炯炯有神的鹰目盯着叶玉后背。苏家人心思歹毒,诡计多端,得防着苏芸把妹妹推下去。殊不知,在前头撑杆划船的船夫抬了一下斗笠,露出一双充满寒凉的锐利眼睛。船夫把手中的竹竿一拧,竹竿断成两截,竹筒滑出一把利刃。画舫激烈一荡,船尾的叶玉和卫云薇歪歪扭扭地来回晃几下,尖叫声响起。“啊!嫂嫂,小心!”叶玉眼疾手快伸出手拉住卫云薇,这才稳住身形。卫云薇差点掉进水里,后怕不已,气闷地扭头想呵斥船夫。“你怎么划船的!”一抹倒映日芒的寒光照在她的脸上。卫云薇变了脸色,大吼一声,“阿兄,小心!”卫云骁方才随着画舫摇晃,一阵晕眩感袭来,疲乏盗汗,意识恍惚看不清眼前景象。是这茶水下药了!卫云薇的大喝令他清醒几分,扭头就看见一把刀向他劈...

主角:叶玉卫云骁   更新:2025-04-18 22: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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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叶玉卫云骁的女频言情小说《她死遁后,四个夫君找上门了!叶玉卫云骁》,由网络作家“叶玉”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卫云骁一杯又一杯饮下茶水,炯炯有神的鹰目盯着叶玉后背。苏家人心思歹毒,诡计多端,得防着苏芸把妹妹推下去。殊不知,在前头撑杆划船的船夫抬了一下斗笠,露出一双充满寒凉的锐利眼睛。船夫把手中的竹竿一拧,竹竿断成两截,竹筒滑出一把利刃。画舫激烈一荡,船尾的叶玉和卫云薇歪歪扭扭地来回晃几下,尖叫声响起。“啊!嫂嫂,小心!”叶玉眼疾手快伸出手拉住卫云薇,这才稳住身形。卫云薇差点掉进水里,后怕不已,气闷地扭头想呵斥船夫。“你怎么划船的!”一抹倒映日芒的寒光照在她的脸上。卫云薇变了脸色,大吼一声,“阿兄,小心!”卫云骁方才随着画舫摇晃,一阵晕眩感袭来,疲乏盗汗,意识恍惚看不清眼前景象。是这茶水下药了!卫云薇的大喝令他清醒几分,扭头就看见一把刀向他劈...

《她死遁后,四个夫君找上门了!叶玉卫云骁》精彩片段


卫云骁一杯又一杯饮下茶水,炯炯有神的鹰目盯着叶玉后背。

苏家人心思歹毒,诡计多端,得防着苏芸把妹妹推下去。

殊不知,在前头撑杆划船的船夫抬了一下斗笠,露出一双充满寒凉的锐利眼睛。

船夫把手中的竹竿一拧,竹竿断成两截,竹筒滑出一把利刃。

画舫激烈一荡,船尾的叶玉和卫云薇歪歪扭扭地来回晃几下,尖叫声响起。

“啊!嫂嫂,小心!”

叶玉眼疾手快伸出手拉住卫云薇,这才稳住身形。

卫云薇差点掉进水里,后怕不已,气闷地扭头想呵斥船夫。

“你怎么划船的!”

一抹倒映日芒的寒光照在她的脸上。

卫云薇变了脸色,大吼一声,“阿兄,小心!”

卫云骁方才随着画舫摇晃,一阵晕眩感袭来,疲乏盗汗,意识恍惚看不清眼前景象。

是这茶水下药了!

卫云薇的大喝令他清醒几分,扭头就看见一把刀向他劈来。

船夫等了许久,终于看到卫云骁饮下水,待抵达湖中心,药效发作,四周空旷再也无逃生的渠道。

那两个女子虽没中药,但不足为惧,他露出了爪牙,直指目标卫云骁。

卫云骁躲过一击,利刃砍在他身后的柱子,木屑飞溅。

他从靴子中抽出匕首与之搏斗。

因二人的打斗,船身摇晃不止。

岸边等候的侍女、石砚与车夫皆听到了惊呼声,遥遥一望,远方的画舫似被困住,在原地来回晃动挣扎。

“不好,出事了。”

石砚提起刀,站在岸边左右观望皆无船只,无法抵达湖中心,心焦不已。

船头甲板的两个男子有来有往地过招。

卫云骁分明已经中药,却还能强撑着抵御船夫。

船尾的卫云薇与叶玉牵着手,左右分开交替跑,缓和惯力左右摇晃来带的失衡。

叶玉抓住平衡的一瞬,将卫云薇甩进船舱内,她趴在地上,慢慢爬过去。

卫云薇跌坐在画舫里,伸出手飞快把叶玉拉进去。

“嫂嫂,快来!”

她们抱在一起,保证不会被甩飞出去,暂时安全了。

船头的卫云骁还在与人搏斗。

叶玉忖度,从新婚第一日开始,卫云骁三天两头就被刺杀,和他在一起就没一天好日子。

画舫还在晃动,药效彻底发作,卫云骁逐渐疲乏力竭,动作也越来越缓慢。

船夫一个扫堂腿将他击倒,蹦起来刺向他胸口。

卫云骁瞠目,浑身发冷,他再无力气抵抗了。

这时,一把小几飞快砸晕了船夫。

卫云骁躺在地上不停地喘息,一张笑容映入眼帘。

“中郎将大人,你还好吧?”

叶玉笑着挥了挥手上的小几,那是用于摆放点心茶水的。

那船夫头破血流,挣扎着要站起来。

叶玉见状,脸色一变,轮着小几不停砸船夫,专往脆弱的脑瓜子而去。

不一会儿,船夫惨叫几声,鼻青脸肿成猪头模样,彻底昏死过去。

叶玉丢开残破的小几,突然想起自己是苏芸。

细眉微蹙,朝卫云骁伸手,娇滴滴道:“夫君,你怎么样?快起来,伤着没有?”

卫云骁也不客气,拉着她的手站起来,那股晕眩之感令他头脑越发沉重。

趔趄几步才站稳住,只来得及说一句,“赶紧回去。”

就半昏半醒跌倒在地。

卫云薇赶紧爬过来,白着脸搂住卫云骁,“兄长,兄长!”

“我无事,快些上岸回家。”卫云骁有气无力道。

叶玉捞起水面浮动的竹竿划船,向岸边靠拢,速度有些慢,卫云薇也拿着另一半截竹竿划船。

二人齐力,画舫稳稳地回到了马车停靠的岸边。

石砚率先把卫云骁背上马车,待人齐全,就吩咐车夫赶马回城。

“公子,你怎么样?”

石砚挤上马车掏出一个黑瓷瓶放在卫云骁鼻尖。

他嗅了几口,慢慢恢复精神。

叶玉也多看两眼,不知这是什么好宝贝。

刚想讨教一下,跑的时候带几瓶回家乡,马车骤然停下来,众人身子一晃,七歪八扭地趴在车厢内。

叶玉压着卫云骁,听得耳畔一阵闷哼声,略微歉疚道:“夫君,不好意思。”

她赶紧爬起来,那股暖香依旧萦绕在鼻腔,卫云骁不自觉捏紧手心。

卫云薇撩开帘子,外头有十几名黑衣人把马车围了起来。

石砚立即拔刀下马,作防御状。

卫云骁恢复了一半的力气,不紧不慢地下马车,鹰目梭视这些黑衣人。

“他就派来你们这些废物?”

似乎知道背后真凶是谁。

叶玉嘀咕,他怎么树敌这么多?

看来苏家说他残害忠良肯定没错了,平时坏事必定没少做,可怜连累了她与卫云薇。

“少废话,今日,你走不出这金陵湖。”为首的黑衣人开口。

金陵湖在长安郊外南面,附近无人支援,他们只有七人,三男四女,对方全是手持利刃的大汉。

卫云骁计较片刻,冷声吩咐:“苏氏,你先带云薇回去。”

身后很安静,无人回应。

小女子没见过这等场面,怕不是吓坏了?

他双目防着前方的黑衣人,头也不回地沉声提醒:“苏氏。”

依旧无人回应。

石砚低声咳了咳:“公子,她们……”

卫云骁回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

一股萧瑟的风裹挟两片落叶打着卷吹过……

车夫不知什么时候被赶下来,手持一把刀站在他们身边,憨厚地挠挠头。

“少夫人叫我留下来帮您,她们回去喊救兵。”

叶玉早已拉着两名侍女并卫云薇赶马离去。

卫云骁远远一瞧,只能看见一个黑点。

真是跑得比兔子还快!


生于长治这样的残酷环境。

柔弱、善良、软弱的人活不下去,这样的人都葬在凤鸣山了。

生存之道,便是一旦敌人对他们有任何威胁,就应该扼杀在摇篮里。

不留喘息之机!

叶玉回眸遥望遁入夜幕的羌兵,转身随着村民们进入山林避难。

她不敢肯定那群羌兵会不会再来,更怕他们在村子里埋伏人。

三日内,他们无法回到村子里。

那名货郎吊在一棵矮树下,被夜风吹得来回摇晃。

风把浓云吹散,雨终究没降下来。

星子在夜幕浮现,天也跟着一刻暗似一刻。

虫鸣沙沙、野鸟啾啾、咕咕地、轻轻地、隐隐地、声声入耳。



远在万里之外的长安被夜幕笼罩。

街道寂静无声,乃至连民舍婴孩啼哭也无。

白云苍狗,时事多变。

两王相争,好不容易安宁快四年的时局又开始动荡。

王宅外,有一人漏夜前来敲门。

阿虎打开门,发现斗笠下是一张疲乏清瘦的脸。

那人开口:“公子可在?”

阿虎迟钝点头,“啊……公子在。”

阿虎指了一个方向,那是前院王闻之的书房。

此人是五义,他被王闻之派去老家调查亡妻身世。

五义径直入内,看见其余三个义也在,他们在书房内围火炉煮春茶。

现下,怀王挟持陛下,关闭城门,宁王率兵包围皇宫。

双方僵持已有三日。

王闻之正吩咐他们着手撤退的后路,万一宁王败,他们要带着夫人尽快离开长安。

五义进来,四人齐刷刷回头。

看样子是有事商议,六义、九义、十义站起来,准备离开。

王闻之出声阻止:“不必,坐下。”

四个义只好坐下,五义拿出一沓纸,把自己调查到的东西全都一一说来。

“公子,属下查过了,小夫人与那沈县令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其余人不解,怎么好端端的,公子查去世的小夫人做什么?

三个义面有疑惑,但还是安静听五义禀报。

五义整理三张纸,交给王闻之。

“公子,这是沈家下人的证词,那沈莲是沈县令独女,但沈莲并不长小夫人这样。”

王闻之翻看两张女子画像,一张写着沈莲,一张写着叶玉。

指腹在叶玉那张脸划过,她叫叶玉?

“属下找了五名下人,他们都说沈莲已经改名沈蓉,只因沈县令酒后被奸人引诱,把唯一的独女嫁给您。”

“您当时还未发迹,遭沈家嫌弃,他们就随便找个江湖戏子代替。”

戏子?

这不是下九流的庶民吗?

三个义撇撇嘴,公子饱读诗书,雁塔题名。

竟被沈家以一个戏子冒名顶替为妻,岂有此理!

王闻之神色淡淡,看着女子画像,仔细对比,她真的不是沈莲,而是叫叶玉。

“可查到对方是哪里人?”

想起在沈县令那里受的气,五义喝一口水,继续道:

“属下拿着下人还有邻里的证词到沈县令面前威逼询问。”

“起初,沈县令死活不认,在老家以您的泰山身份作威作福,郡守遇见他都要避其锋芒。”

说起这个,五义愤愤道:

“他还想杖毙属下,属下出示宁王府的令牌,他这才乖乖就范,老实交代。”

三个义饶有兴味地听着,这沈县令真是会作死。

五义握紧拳头,似在为公子不平。

他继续说:“他说,那女子是个戏子,戏班子散了,没了生计,就寻得此等卑陋龌龊的买卖做,不拘什么人,她都能嫁过去,帮忙断了姻亲。”

所以,小夫人之死,是为了断沈、王两家的姻亲?

三个义面面相觑,怎么这套路有些熟悉啊?

不过,自家公子虽是平民出身,但也算桂林一枝,昆山片玉。

如今公子的身份,那沈家就是拍烂马屁也赶不上。

原本以为断的是只会拖后腿的丢脸姻亲,那沈县令大约没想到,断到大动脉了吧?

想到这里,三个义心情好多了,这沈县令真是有眼无珠,不识货。

也多亏那戏子假死了,否则公子如今还与那卑鄙无耻的县令扯上关系。

王闻之听得那女子什么人都能嫁,脸色顿时冷下来。

握住茶杯的手暗暗捏紧,她到底还嫁了多少人?

看见公子脸色不好,五义也不敢拖沓,直言道:“沈县令说,那女子名叫叶玉,来自威武郡。”

“她收了多少酬金?”

王闻之不解,老实嫁给他过日子,难道比走江湖坑蒙拐骗差?

五义顿了顿,低着头,支支吾吾道:“三……三百两。”

王闻之扯了扯唇角,三百两就把他弃了?

难道在她眼里,他连三百两都不如?


长安城宵禁解除的那一刻,一个男子牵马出城。

他领命前往王闻之的老家,调查主人发妻的身份。

晨曦吐露,一群鸥鹭在天际徘徊。

天色尚未彻底亮,有淡淡的炊烟从烟囱飘出。

叶玉从噩梦惊醒,觉得不能再坐以待毙,她匆忙收拾东西准备溜走。

命最重要,一万五千两的酬金不要也罢。

包袱里的玉佛值八千,拿去当了,也能挣回点辛苦费。

她悄悄打开房门,从缝隙瞄一眼,四下无人,叶玉蹑手蹑脚跑出去。

这里是前院,从正门出去会遇到护卫巡逻,大门有门房值守,避不开。

唯有爬墙最合适。

她已经连夜做好了攀爬的勾带,绳子是两根绑起来的系带,每隔一段距离就系一个死扣,留下一个环带。

而前端绑着一块钩子般的木头,那是她拆了床架子取出来的。

轻轻一甩,木钩子卡住墙头,叶玉扯着系带,确认卡紧了,把脚踩入环带里面,爬上去。

只需要踩四个环带,她就够到了墙头,窥视下方的甬道,附近没有巡逻的护卫。

叶玉内心窃喜,准备骑上墙头,只要跳下去,再爬一堵更高的墙,她就能逃出去了。

内心的喜悦之情按捺不住,从嘴角溢出来。

这时,耳畔响起一阵干咳声。

“咳咳!”

闻声,叶玉顿了顿,僵着身子不敢动,一颗心七上八下。

“苏氏!”

又是一阵沉闷的嗓音响起。

叶玉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她缓了片刻,慢慢回头,发现卫云骁站在墙角,冷着一张脸,抬头望她。

一双幽黑的鹰目炯炯有神,飞快闪过一抹凶光。

“啊!”

叶玉吓了一跳,脚下一滑,惨叫着摔下去,落入一个强壮的怀抱。

“苏氏,你这是做什么?”

又是一阵沉闷的呵斥响起。

叶玉抬眸,望着卫云骁那浸染寒霜的面庞,内心冒起无数的揣测。

他不用睡觉吗?为什么能及时发现她?难不成是特意来抓她的?

差一点她就能逃了!

卫云骁自然睡了,但想起昨夜他好像对苏氏态度不好,惹她生气了。

寻思着要不要找个由头安抚一下她,又觉得不过是个小女子,何必在她身上花费精力。

脑中天人交战,卫云骁如何都睡不着,他辗转反侧,彻夜难安。

清晨时分,耳力一向好的他听见隔壁开门声。

这个时间,苏氏应该起床扎马步练武了。

他披衣起床,看见这小女子背着包袱鬼鬼祟祟来到后院墙角,拿出一个钩子甩上去,准备爬墙逃跑。

此时,人在他怀中,似受了惊的鹌鹑,缩着脖子,一双灵动的眸子闪烁光芒。

叶玉支支吾吾道:“我……你对我不好,我要回娘家!”

听得此话,卫云骁的脸更沉了,他眉头紧锁,炯炯有神的双目填满怒火。

他不过是惹她生气了,至于跑回娘家吗?

而且身边不带小厮侍女,就这么拎着包袱爬墙。

“胡闹!”

低沉的呵斥响起,叶玉脑瓜子飞快运转。

她昨夜故意不搭理卫云骁,假装置气,不过是为自己的出逃找一个借口。

要是没跑出长安,被抓了回来,还有一个由头解释清楚。

谁料到,卫家都没出,就被逮个正着!

想到这里,叶玉撇撇嘴,极力做出委屈神色。

“你昨夜分明怀疑我与人有染,既然你不信,那我离开还不行吗?”

话毕,叶玉挣脱他的怀抱,轻哼一声,转身走开。

一只粗糙的大手攥紧她的手腕,把她拉回去。

卫云骁搂着她,眉目含着晦暗的幽光,脸上的寒霜消散些许。

“这就是你爬墙的原因?”

叶玉压低眉头,作出泫然欲泣的模样。

演戏,她是专业的。

她瘪着嘴,轻轻点头,“我心中只有夫君一人,可我昨夜不过是与别的男子多说几句话,夫君就怀疑我。”

“既然你不信任我,不如就此分离,省得碍了夫君的眼。”

卫云骁沉着脸,看着怀中泪眼婆娑的女子,心像泡在热水中,鼓鼓胀胀。

耳畔清晰地感知到心跳的鼓动,他沉默片刻,抬手拭泪。

“是我不好。”

他倨傲半生,没有什么是拳头与权势解决不了的事情。

唯独这个女子,他想尽办法,依旧无可奈何,总不能像对待下属一般,赏她几鞭子,以示恩威吧?

想到此处,卫云骁立即回过神,怕若这么干,这辈子都见不到她了。

箍紧细腰的手更紧。

叶玉听了他的话,眨眨眼睛,闷葫芦这么轻易就认错了?

内心早已盘算好接下来演法的叶玉愣了片刻,快速调整策略。

有了台阶那就下,静待下次良机。

她唇角翘起,“好吧,那我原谅你了。”


有了卫云薇的话,叶玉接下来的两天都快活极了。

吃好喝好,睡得好,面色红润许多。

灵芝却是郁闷不已,有什么好乐的?

厨房送来的吃食一日比一日差,从鸡丝粥到馒头腌菜,她在苏家就没吃过这等次货。

她试探问:“小姐,您没发现最近的伙食变差了吗?”

叶玉正坐在梳妆台前照镜子,双手捧脸,感叹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人~

听见灵芝的话,她有些疑惑,差?这是差吗?

叶玉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卫家给她吃的是稻米粥,入口软烂,而不是卡嗓子的粟掺麦麸。

腌菜是新鲜萝卜和芥菜,清脆爽口,而不是烂菜叶,吃起来有霉味。

十四文一个的鸡蛋蒸成软滑的羹,她以前过年才能吃一次呢,现在天天吃。

伙食好得很,怎么会差?

叶玉投去一个质疑的目光,似乎在说,你是不是挑食?

灵芝有些郁闷,苏家的马夫杂役才会吃这种东西,身为小姐的贴身婢女,可以说是小姐吃什么,她就吃什么。

“小姐,您现在是郡守千金,卫家这是看不起你呢。”

灵芝在卫家三天吃的都是这等货色,接下来的日子只怕难捱,不如挑唆叶玉去争辩一番。

哪个好人家会苛待媳妇吃食?

叶玉不知道苏卫两家到底有什么旧怨,但从成亲那日开始,这不是赤裸裸摆着的嘛?

叶玉白了她一眼,毫不上钩,顺着她的意思道:

“人家本来就看不起我呀。”

她手指沾了点胭脂抹在脸上。

“再说了,这吃食已经够好了,外头许多人连饭都吃不起,只能吃草根和观音土填肚子。”

叶玉又拿起石黛描眉,孤芳自赏地对镜眨眨眼。

“你知不知道观音土?一口吃下去,最先拉嗓子,然后粘在喉咙跟咯痰一样,吃下去就感觉不到饿,人再熬几天就会死。”

灵芝不知她怎么突然扯到这方面来,赶紧开口:“好了好了,小姐您别说了,怪瘆人的。”

叶玉像是看稀奇货一样打量灵芝,都说贵族高坐云端不知疾苦。

没想到,贵族身边的仆婢也跟着不谙世事。

灵芝一身古板的规矩多如牛毛,却连人间最基本的生存环境都不知道。

叶玉第一次羡慕给人做丫鬟的,起码不愁吃喝,还有的挑剔。

她暗暗摇头,长吁一声。

叶玉若是苏芸小姐,以后都吃住在这里,肯定会去闹一通。

但她不是,更不会在卫家久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与一万五千两相比,这点小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刚才卫云薇的侍女来传话,明日就能出门了。

叶玉的心也跟着激动起来。

她要开始寻个机会死遁了。

*

“噼啦!”

一道闪电劈向大地,轰隆隆的雷声随之传开。

细密的雨丝连绵不休,拍打着瓦片,从屋檐滚落地面,飞溅起一片水花,洇湿半边廊庑地面。

此时,天还未亮,下雨天乌云密布,灵月撑伞遮裙摆,防止水珠飞溅到身上,顺着廊庑推门走入房内。

今日是灵画值夜,灵月拍醒灵画,叫她去端水。

她转身进内室,撩开帐子,唤醒叶玉。

“小姐,醒醒。”

昨日叶玉吩咐无论如何,这个点都要叫醒她。

叶玉睫毛动了动,睁开眼,打了个哈欠,发丝凌乱地铺陈在身下。

“小姐,该起了。”灵月柔声道。

叶玉一下子清醒了,是了,今日要和卫云薇出门游玩。

她一激灵坐起来,听得有哗哗雨声、闷雷滚滚、还有滴答滴答的水珠落地声。

叶玉问:“下雨了?”

“是啊,下一夜了,指不定待会儿就歇了。”灵月道。

叶玉起来推开窗,看见如珠般的水滴从屋檐落下,形成一片整齐的剔透珠帘,抬头望天,牛毛细雨洋洋洒洒。

还好,雨不大,应该还能出去。

叶玉洗漱完毕,就跟着芳踪先去松柏堂问安,却发现老夫人这边已经支起席。

刘观音、卫云薇、卫云雪还有二房的大媳妇王春月都在这里。

卫云薇看见叶玉,眼眸掠过一抹欢喜。

“嫂嫂,来我这边坐。”

叶玉抛弃自我,引苏芸小姐上身,款款道:“孙媳身子不适,来晚了,还请祖母与母亲莫要怪罪。”

模样乖巧,声音柔弱。

刘观音闪过一抹烦躁,“既然身子不适,那就在屋里呆着,下雨天出门做什么?”

卫云薇出门的请求两日前就答应了,此时不宜反悔。

叶玉看一眼自家婆母,欢喜道:

“还有半年便是祖母生辰,芸儿擅苏绣,准备给祖母绣一幅万寿图,今日出门是为了挑选丝线,若无合适的,便只能从南边运过来。”

老夫人沉声道:“你有心了,快坐下吃饭吧。”

“哎,祖母,孙媳这就来。”

叶玉笑着盘腿跪坐,什么苏绣都是假的,苏芸小姐不会,她也不会。

等半年后,她早跑了。

以孝道为借口,婆母也不好为难她,不给她出门。

叶玉笑着拾起筷子,夹了一个葱饼给婆母。

“母亲,您尝尝这个。”

刘观音放下筷子,板着脸。

“你瞧瞧你大嫂,嫁过来一年就怀了一个,还有四个月就临盆了,你准备何时让我抱上孙儿,让祖母抱上曾孙?”

叶玉刚夹一块肉入口,暗叹这里伙食真好,以后要常来蹭饭。

听得此话,嘴里的肉滑进肚子。

被点名的王春月有些羞赧,“二弟妹是个有福气的。”

其余的不肯再多说。

叶玉不是好吓唬的,张嘴就画大饼。

“母亲,我与夫君还年轻,孩儿会有的,芸儿保证半年之内必定怀上,五年之内生三个。”

说完,还竖起三根手指。

刘观音嗤了一声,连夫君都拢不住,还大言不惭说要生孩子,不害臊!

只见叶玉继续说:“老大给祖母捶腿,老二给母亲揉肩膀,老三跟姑姑下六博,放风筝。”

孩子还没生出来,就已经开始分配好了。

儿孙绕膝的画面在脑海浮现,老夫人面色不自觉柔和几分。

卫云薇来兴趣了,抢着道:“那我要个女孩!”

叶玉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都行,都行。”

刘观音撇撇嘴,好似男女她都能控制一样,不过想起那画面着实美好~

心底不自觉愉悦几分。

屋内气氛喧哗热闹,前来请安的卫云骁站在屋外,眸子一暗。

他就说这个女人在勾引他,企图利用子嗣在府内站稳脚跟。

他偏不让她得逞!

卫云骁轻哼一声,转身离去。

摸不着头脑的石砚紧随而去。

*

细雨天青,稀稀拉拉的牛毛雨还在下,长安集市热闹喧嚣,一辆马车辚辚而来,停在通宝楼门前。

一路行来,叶玉都在掀帘看热闹。

不愧是长安啊,果真是个迷人眼的富贵地。

卫云薇见嫂子看花了眼,内心也有些得意,殷勤道:“以后嫂嫂想出门,尽管叫我便是。”

叶玉刚想答应,就看见一抹灰青色身影从远处的香烛铺走出来。

他身着山青色交领长袍,下着褐色间裳,气质温润,眸子含情,撑着一把油纸扇,只是身躯清瘦,瞧着有些清冷孤寂。

叶玉眨眨眼,再看一遍!

若她没看错,那不是她第一任前夫,王闻之吗?他怎么也在长安!

叶玉吓得立马撤手,令帘子合紧,一颗心忐忑不安。

卫云薇笑问:“嫂嫂,长安好不好?”

叶玉勉强扯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好啊。”

长安好,遍地是前夫。


叶玉不理解,冯英为何故意把长治分划在外?

长治不曾得罪他,更不是贫寒崎岖、难以戍守的地方。

这些年来,胡人与羌人轮番践踏长治,烧杀劫掠。

一次又一次夺走他们的性命与食物,绝望的乡民们求告无门。

冯英不闻不问。

此等大仇,焉能叫人不恨?

叶玉回过神,一抽鞭子,老马加快奔驰,冲回叶家村。

她把三人带回庵堂的棚子,并吩咐腿快的妞儿带着几名孩童挨家挨户传递消息。

羌人来了,他们会互通讯息,抓紧时间躲进山里避难,藏起吃食、牲畜。

三名狼狈的男子各有各的伤,其中一个形容糟乱的男子几欲昏迷。

残存着模糊的意识,喃喃道:“水。”

叶玉瞧他凌乱的发丝遮住黢黑的面庞,眸光涣散,唇皮干涩,身上失血过多。

连忙转身舀来水喂他。

此行归来,叶玉买了许多治疗外伤、跌打的日常用药。

小孩子打打闹闹容易磕碰,乡民们外出做活更容易扭伤筋骨。

他们受这么重的伤,庵堂条件不好,也只能用这些基础的药了。

叶玉匆匆回到室内翻找药。

胡大娘与刘大娘在屋里做针线活,闻声来到棚里,看见三个大男人躺在此处,低呼一声。

“小玉,这些都是什么人?”

胡大娘反应很激烈,庵里都是弱小的妇孺孩童,叶玉贸然带着三个男子进来。

纵然他们身受重伤,对孩子们来说依然是危险的。

“胡婶莫怕,他们是薛家村的村民,不是坏人,羌人南下劫掠他们村子,我在路上遇见就他们带回来养伤。”

刘大娘听到羌人,顿时慌了起来。

“羌人……来了?”

西凉离长治很远,胡人几年才来劫掠一次。

北齐近,羌人就跟见了荤腥的猫,春种秋收都要来收割一次。

叶玉安抚道:“刘婶别急,我已经叫村子里的护村人去村口守着,一旦发现羌兵来了,咱们就收拾东西跑。”

人跑是没什么问题。

但昨夜叶玉带回来许多粮肉米面,他们带上肯定跑不远。

不带又着实可惜,真是便宜那群鬣狗了。

一个受伤较轻的男子说道:“俺听到那群羌兵说,长治土地肥沃,又无魏狗看管,他们要把长治拿下来,奴役咱们种地干活,给北齐供粮草。”

魏狗指的是羌人对魏兵的称呼。

叶玉脸色沉下来,他们有二百骑兵,对手无寸铁的乡民来说着实棘手。

她招呼刘婶与胡婶给他们包扎伤口,站在一侧继续问。

“可知道他们从哪个方向过来?”

男子想了,“是村子的北面。”

“领头的有几人?”

“是一个男子,长得贵气逼人,跟个姑娘家一样,头发编了许多辫子。”

魏人除了妇女孩童,基本束发戴冠,庶民则戴巾。

男子继续道:“不过,他身上的衣裳挺好,全是干干净净的皮毛与会发光的布,还有花纹,俺看着就喜欢。”

叶玉根据他的说辞,快速判断。

此人穿得起上等皮毛与光滑的绸缎,这些东西价值不菲,又能做主下令霸占长治,只怕身份不低。

叶玉继续问:“你们村子里的村民都去哪儿了?”

说到这个,男子眸光含泪。

“俺爹被杀了,娘带着弟妹跑进山里,我们离开的时候,动作快的羌兵已经抓了村里的好几个姑娘上马背了。”

那些姑娘里,就有他喜欢的那一个。

男子抹一把泪,暗恨自己无用。

叶玉想了想,呼来一个孩童将护村人的把头叶枚喊过来。

小孩子腿脚快,不一会儿就把一个长相身材较为壮硕的女子领过来。

叶枚是个猎户,射箭是一把好手。

“玉姐,你何时回来的?”

叶枚快步走过来,她比叶玉高一个头,壮了一倍。

叶玉比她大几个月,二人是幼时交好的玩伴。

叶玉笑道:“昨日回来的,尚未来得及寻你们叙旧,羌人在侵扰村子,咱们先把薛家村的村民救回来。”

“他们说,薛家村的村民都往山上跑了,你熟知地形,我想请你去把人带回来。”

每个村子一旦被劫掠,为防羌人路熟再来,村民们是不会再住下去了,必须移居。

这时候,其余村子会招揽他们壮大自村人数,同时也庇佑他们活下去。

叶枚拍着胸脯道:“玉姐放心,包在我身上。”

叶枚匆匆离去,叫上村子里几个腿脚好的叔婶,一群人入山林寻人。


三名男子中,其中一人重伤昏迷。

胡大娘与刘大娘帮他们包扎伤口,余下的只看他们能不能挺过来了。

“你们叫什么名字?”胡大娘好奇问。

三人中,只有一个男子活跃点,其余两个有些古板呆滞,从遇见叶玉到进庵堂,一声不吭,除了要水。

“俺叫薛二牛,这俩是俺的堂兄,叫薛大虎、薛三熊。”

叶玉也大方道:“我叫叶玉,这是我们胡大娘和刘大娘,往后你们就在这里养伤,把伤养好了,村里可以垦一块土地出来给你们建屋子住下。”

有三个健壮的劳动力,叶玉抓住时机将他们留下。

往后不管是跟村子里的姑娘婚配还是种地,都大有作用。

叫薛二牛的男子有些羞赧,摸了摸后脑勺,“多……多谢你。”

还清醒的薛三熊也点点头,低声说了句,“多谢。”

“你们先待着,要是羌人来了,我再来叫你们撤离。”

醒着的二人点点头。

叶玉多看了一眼昏迷的薛大虎,转身离去。

羌人来了,叶玉没法去燕来县购置东西,今日午食吃的依然是淡食,混着腌菜尚算可口。

刘大娘盛了三碗粥给那三名男子。

庵里只有一个正堂与一间内室,棚子用于养马,以芦苇编织的帘子隔开,空出来的地方放置柴火。

还有些空地,就让他们住下了。

多得是穷苦人家与牛羊住在一处,有一处遮身已是不易。

用完午食,叶玉吩咐胡大娘与刘大娘再熬一锅粥,蒸些粗面馒头,那些逃难的薛家村民来了,或许能吃上一口热乎的饭。

二人照做,能喂到乡民口中就尽量多煮点,要是被羌人抢走,不如喂狗。

叶玉也带着孩子们收拾东西,肉干与值钱的东西能带就带,要是不能带的就放弃,命最重要。

午后日头西斜,天色暗下来。

村头的护村人没有发现羌人来袭,夜色降临,代表他们暂时安全了。

村尾的山里涌出一群狼狈的乡民,带头的是叶枚。

有人来叫叶玉去安顿他们,毕竟叶家村都是叶玉花钱养着。

有黏人的孩童想要跟着一起去,叶玉及时把门关上,拦住这群小尾巴。

下了山,转一个弯,就到达村尾。

这里亮起火把,不少叶家村的村民都被动静吸引来,人头攒动。

薛家村的村民饿了一天,疲乏又恐惧,有几个跑得太快,草鞋不知丢在何处,光着两只脚踩在石块上,惴惴不安。

有几个年纪大的妇人闷声恸哭。

看见乡民们都给叶玉让出一条道,料定她是主事的。

有一妇人哭着上前道:“妮子,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叶玉转个身急忙躲过去,妇人扑了一空,跌在地上。

叶枚闪到她身边,严声道:“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那名妇人直接跪下,连带着那些薛家村的其余人也跪下。

“求求你们,救救我们的孩子吧。”

叶玉冷下脸,沉声问:“发生了何事,细细说来。”

“羌兵……羌兵抢走了我家女儿!”

“还有我家姑娘!”

“我家翩翩也被抢了!”

“大家别急,一个一个慢慢说。”

叶玉随手捡起火把烧剩的炭块,撕了身上的粗布记下名单,叶枚举着一根火把帮她照亮。

薛家村二百来余人,叶枚只带回五十多人,除了死于羌兵刀下的,这些活着的人家中有姑娘被抢走。

叶玉记下来的约莫有二十几人。

“大家放心吧,我会想办法把她们救回来的。”

薛家村民激动落泪,连连道谢。

但叶枚面有疑虑,对方有二百骑兵,玉姐真能救回来?

叶玉没说如何救人,只安排他们借住其余的村民家中,吩咐两个年轻的护村人去庵堂把两位婶娘做好的馒头米粥搬下来,分给他们吃。

叶玉只抓几个馒头,分别塞入叶枚与两个护村人手中。

她低声道:“跟我去寻那些羌人。”

四人冒着夜色,一边啃粗面馒头,一边摸黑遁入山林。

林子里响起各种奇怪的鸟叫与细碎虫鸣。

头顶的月色穿过树叶洒入林子里。

叶枚对地形很熟悉,抄小路走了大约两个时辰,将近深夜,才来到薛家村。

那群羌人果然没走,村口的长矛上串着早已死去的村民,一排排,一个个,触目惊心。

聚在一处的羌兵饮酒作乐,旁边的茅草屋传出女子绝望的尖叫。

一团热烈的篝火燃烧着,火上架的铁锅不知煮着什么东西,沸腾翻滚,有吆喝声响起。

“来,喝!”

篝火旁有一瘦弱的年轻男子被拴起来。

一个身材高大,五官硬朗,披着狼皮,踩皮靴的男子走过去,拔刀抬起他的下巴。

“知道你为何能活下来吗?”

男村民颤抖着点头。

“明日,你要带我们去其他村子,若是带得好,你就能活命,若是带错路,你的下场就跟他们一样!”

说完,拍拍村民的脸,把他脑袋扭向那群血淋淋的尸体。

村民吓得一抖,连忙道:“官爷,小人是货郎,对附近极为熟悉,保证不会出错。”

不远处的灌木丛中。

藏在里头的四人心神一震。

有人叛变,一旦天亮,其他村子也保不住了。

“玉姐,怎么办,要不要去杀了那个叛徒?”

叶枚愤懑不平,紧紧盯着远处那群人。

叶玉连忙按住她的肩膀。

“别急,我有办法。”


叶玉低声道:“走。”

更深露重,四人冒着夜色悄然离去。

带兵屠村的那名男子叫高溪山,是北齐皇帝的义子,北齐皇帝生有三名皇子,再无所出。

他收养五名义子,高溪山是其中之一,也是最受器重的那个,他轻禄傲贵,因功若丘山备受荣宠。

男子长着一张细腻白脸,薄唇如血,貌若好女,要不是那比寻常人更加高大壮硕的身躯,旁人只会误以为他是姑娘扮的。

他是北齐闻风丧胆的苛吏,剥人皮、点天灯、恣行无忌,还发明了各类摧残折磨人的酷刑,双手沾满鲜血。

初露锋芒时,他是不少好男风高官与闺阁少女的梦中情人。

如今听到他的名声,不再是北齐第一美男子,而是闻风丧胆的北齐阎王。

高溪山代表北齐南征北战,以狠辣的雷霆手腕收服了不少部落与城池,是北齐皇帝最称手的一把好刀,盛名烜赫。

北齐逐渐壮大,高溪山再无施展身手的机会,难以维系皇帝的青睐。

听闻探子来讯,大魏皇帝病危,朝堂内斗严重,大魏新朝初立不过才四年,时局动荡不安。

正是抓紧机会撕咬一块肉的好时机。

长治就是那块被大魏挂在门口的肉干,趁着大魏窝里斗,不拿白不拿。

高溪山抬眸望着天上的半轮月牙,月斜夜深深,疏星点点。

树影摇晃,徐徐晚风夹杂着野花香,春夜的微凉浸入骨髓,他最讨厌花香。

有恼人的凄厉尖叫传入耳畔,高溪山忍无可忍,起身拔一根长矛运力送入茅屋,破窗而入,“铮”地一声钉在墙面。

“给老子安静点!”

屋内的动静安静下来。

围着篝火的羌兵吓得一抖,再不敢饮酒,呆呆地转头看那间关着村女的茅草屋。

因为他们知道,又要死人了。

只听见茅草屋有女子低低的啜泣声响起,高溪山愈发头痛。

有两名羌兵衣衫不整逃出来,跪在地上。

“将军饶命!”

高溪山没说话,转身离去。

懂事的心腹上前按着那两名羌兵,将军头痛发作,只有点灯才能治好。

两道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惊得树梢的倦鸟扑棱翅膀掠过皎洁的月,啾鸣着飞远了。



叶玉回到村子,派腿快的护村人去其余村子通知他们立即离开。

往那深山老林里面躲。

昔日,羌人一至,他们也曾去燕来县求助,县令不予任何帮助,直言道:“只有魏民才会被庇佑,你们搬到大魏住就不会被羌兵侵扰。”

漠不关己的话令他们彻底心寒。

大魏初立时,崔久的父亲孤身去长安敲鼓,却横尸街头。

冯英权势滔天,他们官官相护,哪怕是王闻之、刘景昼或是卫云骁……

叶玉一个都不信,更不敢暴露身份,舍命向他们求助。

凭他们那几分轻薄不明的情愫就自爆身份全盘托出,只怕她会落得与崔叔一样的下场。

长治能靠的,只有他们自己!

这时,叶家村到处燃起一团团的火焰。

村民带不走的东西就挖坑埋藏,若是没被发现,羌人走了还可以回来拿,实在埋不了的就放火烧干净。

庵堂内,众人能拿的尽量拿,叶玉带回来的东西里,还有几袋米面、棉袄与布匹拖不走,藏起来更怕羌兵寻到。

叶玉吩咐放火烧了。

胡大娘一边心疼地抹泪、一边烧火,火上架着一口大锅,她们蒸了一屉又一屉的馒头。

懂事的孩童们帮着揉面,烧火。

山中不能生火煮饭、容易暴露踪迹,这些馒头会是他们接下来好几日的口粮。

月影西斜,蒸了好几包的馒头被叶玉分给村民们,孩童与妇孺先进深山老林安顿,年轻力壮的人留下来扫尾。

受伤的薛家村三兄弟也被叶玉一起送走。

薛二牛道:“小玉,我身子好多了,可以留下来帮你。”

昏迷的薛大虎已经清醒,薛三熊扶着他,人站起来叶玉才发现他身躯高大健壮,可惜是个伤员,没法出力。

三人商量过后,决定留薛二牛下来帮忙。

叶玉知道他们白吃白拿有些难为情,看他举止还算便利,开口问:“你可会凫水?”

薛二牛黢黑的面容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他挠挠头。

“小玉,对不住,俺不会。”

叶玉想了想,“那你待会儿跟紧叶大郎,千万不可跟丢了。”

被点到的叶大郎站出来,保证道:“小玉你放心,我会照看好这小子的。”

如此,薛大虎与薛三熊才放心跟着妇孺们离去。

薛大虎离开前,停下脚步回眸看一眼叶玉,幽黑的目光难掩担忧之色。

他内心冒出疑惑,这个年轻女子虽然有点主意,但她真能带其余人躲过一劫?

旁边的薛三熊开口:“大哥,咱们快走吧。”

薛大虎回过神,他知道自己的伤势如何,保住性命才有来日。

胡大娘三步一回头,哭肿了眼睛,“小玉,你要记得早点躲起来。”

“我知道的,你们放心走吧。”

叶玉手心冒汗,紧张得浑身虚浮,但还是强作镇定,扯出一丝笑容,挥手告别。

胡大娘还想说什么,刘大娘大手一拉,把她拖走了。

“快走吧,别浪费时间了。”

加上薛二牛,留下来的青壮年共有二十八名。

叶玉留在这里等着叶枚从其他村子收集人手帮忙。

不一会儿,山里冒出几道黑影闯入村子,一阵斑鸠的声音响起,叶玉闻声,放心率人过去汇合。

“其余村子的人都躲起来了吗?”

“他们已经躲好了。”

叶枚身后约莫有二十来人,他们来自其余村庄,自愿来帮忙,众人加起来,共有五十三人。

“人齐了,玉姐,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叶玉刚想开口,看见天上飘来两盏天灯,不知是何物。

难不成是羌人在传递什么讯息?

叶玉开口:“阿枚,把它打下来。”

叶枚解下身上的弓弩,她是猎户,射两盏天灯不过是一桩小事。

“咻咻”两声,天灯破了掉下来。

众人跑过去捡起来,发现手心黏糊糊的。

火把很快聚集起来,照亮两盏天灯,就着昏黄火光。

叶玉仔细辨别,发现那灯上面有两个褐色凸点,低头凑近一看,喉咙顿感呕意。

那是两个乳头,这是两盏人皮天灯!

黏糊糊的手上是尚未干涸的血迹,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叶玉忍下那股难受的干呕,吐出一句话。

“快跑!”


叶玉被抬到婚房,灵芝差人端来热水为她净面。

卫家进了刺客,主人们全都缩回房内躲避,她身处后院,仍能听到那阵肃杀的短兵相接混乱声。

不时传来几道凄厉的惨叫。

这卫云骁真是杀神。

灵芝把其余下人赶出去,关紧房门,叶玉两眼一睁,一激灵打挺坐起来。

还好她聪明机灵,装晕躲过一劫。

“要不咱们直接跑吧?在这里多待一刻,小命都没了。”

叶玉拉着灵芝小声密谋:“你只是个当奴婢的丫鬟,我只是个替人办事的草民,不值得为此送命。”

只见灵芝幽幽笑起来,说道:“来之前,家主吩咐过了,若你完不成任务或中途逃跑,就送你归西。”

叶玉骇然,挪着屁股后退到床角,指着灵芝道:“你……你你你!”

看着灵芝古板的森然脸色,叶玉还是不敢骂出来,转而道:“我要加价!”

这卫家太可怕,万一她死了,至少得有一笔巨额补偿养活玉慈庵的孤儿们。

灵芝毫不意外,问道:“小姐,你要多少?”

叶玉竖起一根手指,“再加一千两!”

灵芝勾唇浅笑,家主是江杭郡守,管治富庶之地,家财万贯,叶玉只敢开口加一千两,还真是眼皮子短浅的草民。

不必写信去问,她都能直接做主答应下来。

“可以,我明日就写信交给其他主事带回去告知家主。”

是告知家主,而非通禀,这点小钱在苏家算不得什么,不过是自家小姐的一件衣裳钱而已。

叶玉看她爽快答应了,内心那股窃喜胜过恐惧。

五指微动,内心盘算着,一石米七百文,一两银子就是一千文,一千两白银,跟掌柜砍个价,约莫可以换一千五百石米。

而一石米够孩子们吃五天,一千五百石能吃好久好久!

叶玉开始托腮幻想,馒头米面哐哐发,孩童清脆的欢声笑语充斥玉慈庵~

“笃笃笃!”

一道叩门声响起来。

叶玉回过神,裹紧被子,吩咐灵芝:“你去开门。”

灵芝规矩齐全,这种时候还不忘福一福身子,轻声道:“是。”

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害怕。

外头是个管事姑姑,在与灵芝谈话,二人窸窣的说话声听不清,叶玉下床,在婚房内转一圈。

这座屋子有一堂两室,右侧是居住内室,左侧闲置,窗棂贴满大红囍字。

桌案上摆放花生、桂圆、红枣、点心水果等物,两根龙凤烛燃烧,烛火摇曳,香炉烟雾袅袅。

拜堂时是黄昏,这时候,外头早已黑了,一缕皎洁月色透过窗棂撒入室内,在地面投下一片月白的光。

灵芝与那人谈完了,这才打开门,引着那位姑姑入内。

在人进来之前,叶玉飞快整理床榻,坐在床沿抓起孔雀扇蔽遮面,规矩端坐。

“小姐,这是咱们院里的管事姑姑,芳踪姑姑。”

芳踪福了福身子:“奴婢芳踪见过少夫人,老夫人担忧少夫人,派奴婢来伺候。”

戏来了。

叶玉轻启朱唇,咬文嚼字道:“姑姑有礼,老夫人有心了,明日我再亲自去拜谢老夫人。”

说话轻声细语,措辞文绉绉。

芳踪内心估摸,这苏氏女尚可,为人如何,还需多观察。

灵芝很懂事,掏了一个红色钱袋塞入芳踪姑姑手心。

“今日大喜,姑姑也沾沾喜气。”

芳踪也不客气,收下来,“多谢少夫人。”

叶玉不知那些刺客处理了没有,等得无聊,便打听一下。

“姑姑,前面的风波可平息了?”

“二公子已经处理好了,今日少夫人受惊,待会儿公子便会来安抚少夫人。”

最后一句带着些许暧昧语气。

但叶玉寻思着,所谓安抚,应该是拔刀恐吓一番,教她老实做人。

也不知,卫家有没有新婚打妻子的传统?

卫云骁那么凶,看起来是会打人的。

叶玉想到此处,吓得一怵。

芳踪以为少夫人害羞了,浅笑几声,就与灵芝退下去。

室内再次安静下来,叶玉肚子咕噜叫着。

她实在忍不住,丢了孔雀扇蔽来到桌案前一手啃苹果,一手抓喜饼。

两个饼与一个苹果几口下肚,那股饥饿的感觉才缓过来。

她拿起一个橘子解渴,却听到一阵闷咳声。

叶玉一回头,就看见卫云骁静静地站在内室门处,月色照亮他半张脸,也令叶玉看清他脸上尚未干涸的殷红血迹。

他眉目深邃,似鹰隼一般盯着她,好似锁住了猎物,亟待扑来致命一击!

他何时进来的?

芳踪与苏氏的侍女站在屋外,大门没关,卫云骁一进来,就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在抓着桌案装饰的点心水果狂吃。

跟个饿死鬼一般。

女子匆匆回眸一瞥,一双狐狸眼俱是狡黠的灵动,她丢下手上橘子,飞快拾起扇蔽,端坐起来。

哼,装模作样,不会以为自己这般很灵俏可爱吧?

苏贤重那老东西的女儿,大概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卫云骁走进去,站在叶玉面前,巨大的身躯遮挡烛火,一片阴影投在叶玉身上。

“苏氏,你我两家有旧怨,碍于陛下的颜面,我才不得不娶你,两年后我会赐你一封休书放你离开。在卫家这两年,你要老实本分,休要打什么鬼主意,否则……”

叶玉内心一紧,否则什么?

只见那庞大身躯弯下腰,凑近孔雀扇蔽,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叶玉屏住呼吸。

浑厚沙哑的嗓音说道:“否则,即便你是女子,我也照斩不误!”

叶玉身子一颤,手中的孔雀扇蔽滑落,露出一张白净面容。

她妆面素净,不知涂的是什么,十分服贴,没有其他女子那般死白,肌肤红润细腻,柳眉弯弯,唇点朱绛。

一片水雾在那双狐狸眼眶打转,泫然欲泣。

不得不说,苏贤重这个老东西还真会生,这张脸若是送给怀王,只怕早将人迷得七荤八素,魂摇魄乱了。

可惜,美人计对他无用。

苏家欠下的大仇,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

卫云骁伸出手,捏她的下巴,一滴温热的泪落在手背上。

那滴泪划过手背,滴答掉在地上,泪痕残存热意经久不散,好似心口也被烫了。

卫云骁一顿,烦躁地抽回手,直起腰,他不杀女人。

叶玉看着那张颇具压迫感的脸远离她,莫大的恐惧也随之缓解。

“你好自为之吧。”

卫云骁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去,带走了那股血腥味与恐惧感。

怪不得苏芸小姐不愿意嫁,原来是真的会死人。

一万一千两太少了,加价,她要加价!

想到此处,叶玉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放声哭起来。


“芸儿,芸儿!”

卫云骁鼓眼努睛,一边大喊,一边慌乱地走到叶玉躺倒的位置。

地面只有一滩殷红的血,渗入蔓蔓青草里。

循着血迹,他发现有点点血痕延伸入湖边。

“公子,你瞧!”

石砚指向远方湖畔。

斜坡直下金陵湖,下方毫无遮挡,有一块红色系带落在岸边。

卫云骁手忙脚乱滑下去,取下那根系带,发现那正是苏芸用于束发的绸带。

一个不好的念头涌上心口,庞大的身躯弯下腰,俯视清澈平静的湖面。

莫不是……莫不是真掉入湖里了?

他回头观察地形。

山坡前方,他与石砚在对付歹人,不可能从他们身边带走人而不知。

左右两侧是刀削的峭壁,更不可能从旁离开。

卫云骁站在岸边,往湖畔走几步。

一滴异常嫣红的血痕灼伤人眼。

他缓缓半蹲,从水边的一颗石子上摸到血痕。

心中的猜测有了肯定,向来稳重的手一抖,脑仁瞬息惶然,眼跳耳热。

卫云骁深吸几口气,胸腔因情绪浮动过大,一抽一抽地鼓动:“石砚,去喊人来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抬眸想寻找苏氏的踪影,却发现眼前视觉不知为何模糊成一团。

抬手一抹,温热的水渍浸染指腹。

“是。”

他们出城门之前,已经通知守卫去唤人了。

援兵久等不来,只怕是进山林失了方向,寻不到他们的行踪。

*

十义与九义在密林奔逃,二人都受了很严重的伤。

回头看见后方没有追兵,这才慢下步伐。

他们来到西城门外,此处早已戒严,增设兵卒来回盘查。

他们身上有伤,过不了关卡,回不去了。

突然,一支数量庞大的府兵围着一辆奢华的四驹马车出来。

车辕鎏金雕花,皮毛光滑油亮的白驹不掺一根杂毛,银丝璎珞来回晃荡。

也不知是何方人物,阵仗如此大?

十义与九义抬头看天上浓云翻滚,快要下雨了,只好转身寻个庇身之所暂躲几日。

远方的马车内,一个身着玄衣曲裾的男子搂着一名病弱妇人。

二人约莫四十多,男子留着一簇胡须,五官硬朗,身上有不怒自威的气势散发出来。

妇人面若银盘,眉宇间缭绕病态,她低声咳了咳。

中年男子无奈叹息:“你旧疾复发,不该跟着来的。”

妇人眸中含着一层雾气,神色焦急忧虑。

“王爷,事关乐阳,妾不得不来,那毕竟是我的孩子。”

通宝楼的掌柜事前求见宁王,不过一介商贾,仆从们有所怠慢。

等他们得了消息面见那名掌柜时,半个时辰过去了。

掌柜拿着十年前派下去的玉佩图纸前来通禀,说他在卫家少夫人身上发现与这一模一样的玉佩。

这是王爷亲手画图纸交给一名前朝宫廷御匠雕的,那名御匠年迈去世,不可能再出第二样。

那卫家少夫人极有可能是她丢失多年的女儿,乐阳郡主。

夫妻俩喜不自胜,连忙派女使前去卫家传人,却得知,卫家少夫人被贼人掳走,存亡未卜。

侍卫前去打探,得知那些歹人抓着卫家少夫人跑到城外,中郎将已经去追。

寻了十年有余只得这么点音讯,宁王与王妃立马带着兵卒前去救人。

等他们抵达山坡时,此处只剩下卫云骁与他的护卫,从他们口中得知卫家少夫人早已坠湖身亡。

王妃闻讯,病体难以承受罹难之痛,身子一软,晕倒了。

有侍女慌忙扶起王妃。

“快,快把王妃带回去!”

宁王眉头紧锁,将王妃抱上马车。

马车将她送回宁王府医治。

余下的人在金陵湖寻人,有王爷坐镇,他们不敢懈怠,数艘简易竹筏在湖面游荡。

其余侍卫分开在湖畔寻找。

天上乌云密布,流转闷雷声。

“轰隆!”

一道闪电劈开云层漩涡。

乌云堆积,留不住倾入人间的雨水,一场雨箭带着千军万马的气势砸向地面,湖面散开点点涟漪。

远方的湖畔。

一只湿漉漉的手攀上岸边,叶玉浑身湿透,就连身上的血水也被冲刷干净。

只残余浅浅的红痕轮廓,若不细看,旁人只会以为那是绣纹。

她手上拿着一把匕首,正是先前插在她腹部的那把。

之前血水晕染衣物,看不出伤势如何,经过湖水濯洗,此时,她的衣衫完好,根本就没有刺破的痕迹。

步伐矫健,举止正常,更无重伤之态。

叶玉爬上岸,按下手中的匕首柄上镶嵌的圆珠,利刃收缩入刀柄内部,喷溅出残余的红色汁液。

松开手,利刃弹出。

这是她昔日在戏班子摸走的表演道具,若不按下圆珠,它是个伤人利器。

按下圆珠,刀尖收缩,便能表演一出杀人害命的好戏。

叶玉回眸望着远方湖面斑驳的人点,嘿嘿一笑。

她原本想直接跳进湖里逃跑,但窥见卫云骁来了。

那王闻之害她如此,怎么着也得在卫云骁面前给他上眼药再走。

她不信,经过这么一死,卫云骁还能待他如初,以挚友相称。

这一回,看王闻之怎么洗清嫌疑。

可惜,她就要离开长安,看不见这么精彩的好戏后续。

叶玉回眸望着京城方向,不过,冯英在这里。

迟早有一日,她还会再回来!


两年前。

夏日灼热的气息透过窗子送入屋内。

王闻之每次从县城抄书归来,就会在路边摘回不知名的野花插入屋内的竹筒。

因为他的新婚妻子喜欢。

夏花芬芳,驱散炎热的躁动。

那时的王家贫寒,他脚踩草鞋、身穿打着补丁的青衫,归来第一件事便是将叶玉按在怀里,低声问吃了多少饭,有没有喝药?

王家唯一的收入是由王闻之进城抄书,原本孤儿寡母花不了几个钱。

多了一个病弱的妻子后,他身上的担子愈发重。

每日抄不完的书会带回家中熬灯续写。

赚的钱只能买得起一些低劣的调理药物,喝进嘴里十分苦,像是破了的苦胆,令叶玉有口难言。

若非知道他是好意给她养身子,叶玉都怀疑,对方是不是在害她。

王闻之握着她的手,枯燥的毛发,蜡黄的肌肤都掩不住她姣好的面貌。

村子里的人知道穷秀才娶了县令的女儿,以为是什么貌美天仙。

趴在高大的竹篱笆瞧几眼,发现是个瘦不拉几的黄毛丫头,到处戏说:“县令千金不过如此。”

王闻之并不在意,显然沈莲在家中过得不好,但只要跟了他,不会让人过得太差。

温柔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他轻声问:

“今日喝了几碗粥?”

“四碗。”

她的脉搏律动平缓,没有骗人。

王闻之再问:“药有没有喝完?”

叶玉心虚,她喝了几个月的药,身子没什么大变化,料想无用,今日喝了几口,就倒入后屋的墙角。

她柔声回应:“全喝完了。”

她的脉搏跳动比刚才快了一些,王闻之低头看她的瞳仁,眸光闪烁,飘忽不定,无奈地轻笑:

“莲儿,不要撒谎,老实说,到底喝没喝?”

叶玉慌了起来,点点头。

“我喝了。”

“喝了多少?”

“两口。”

又是一阵无奈的叹息。

“为夫知道那药不好喝,但对你身子好,往后不可再如此,知道吗?”

叶玉缩了缩脖子,抬头望着那温柔的眼眸,他竟然不骂她?

似是能读懂她的心绪,王闻之低声道:

“你身子不好,需要精心养着,为夫无用,给不了你更好的,你先委屈些许时日,来日为夫定会让你与母亲过上好日子。”

叶玉做了亏心事,只好乖巧点头。

盘问的次数多了,叶玉发现王闻之懂些药理,他能通过脉搏跳动来试验人是否撒谎。

与他相处时,她再不敢乱说话。



昔日的青年与眼前之人渐渐重合。

叶玉眨眨眼细瞧,或许是从仕,一贯温润的王闻之身上多了一股威严的气势。

王闻之眼尾浮现一抹淡粉,双目通红,逼视着她,再问一遍。

“你当真不认识我?”

说话咬牙切齿,含着莫名的愤怒。

叶玉心跳早已乱了,血液奔流,涌向四肢百骸,她慌乱点头。

“我……我认识你,你是王大人,是夫君的好友。”

王闻之听她的声音,轻笑一声。

这世上或许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但连声音也一样,这可不多见。

眼前的女子像个鹌鹑,缩着脖子,每回被发现做错事,便作出这番模样。

令人气恼又无可奈何。

她变了许多,气色红润,脉搏强劲有力,肌肤莹白,就连发丝也变得乌黑柔顺。

但人还是那个人。

王闻之再问:“你当真不是沈莲?”

这可问到她心坎上了,耍了个心眼,果决地摇摇头:“我真的不叫沈莲。”

脉律平稳,看似没有说谎,但叶玉的心眼子都是从他身上学的。

王闻之一眼就识破,她说的是“叫”而非“是”。

她不“叫”沈莲,也未必不“是”沈莲。

王闻之顺着她的小心思再挖一个坑,又问:“那你真的叫苏芸?”

叶玉一顿,微弱的战栗令后背冒起冷汗,寒风吹来,她打了个哆嗦。

对上那双充满戏谑的眼眸,叶玉觉得自己无所遁形。

短暂的沉默令她的脉搏越发紊乱。

王闻之感知她的心跳旋律,仿佛胜券在握,他勾起唇角轻笑。

“我……”

“闻之,你在做什么?”

卫云骁站在拱门处,看着举止亲昵的二人,沉着一张脸,一双鹰目在他们身上来回掠视。

苏氏出去寻母亲久不归来,他一出来就看见二人贴在一起。

苏芸背靠着墙面,王闻之距离她仅有一拳之隔。

他弯腰低头,凑近苏氏的脸庞,露出温柔宠溺的浅笑。

若非他是自己的好友,卫云骁早已一拳上去,揍他个鼻青脸肿。

方才,王闻之深夜来访,茶水打翻浸湿他的衣衫,卫云骁这才借自己的披风给他。

没想到一转眼,二人凑到一处,看似熟稔,卫云骁压下莫名的怒火,鹰目瞪着他们。

叶玉连忙甩开王闻之的手,小跑到卫云骁身后。

“夫君,我害怕~”

卫云骁绷紧一张脸,染上寒霜,暴戾之气浮现眉目。

“闻之,还望你给个解释!”

卫云骁高大的身形挡住叶玉,她伸出一只手紧紧握着他的袖子。

王闻之不紧不慢扫了一眼卫云骁臂上那只手,浅笑道:

“两年前有贼子窃我心爱之物,夜半更深,我一时看错了,以为夫人是那贼子,这才捉来细瞧。”

王闻之拱手道:“让夫人受惊了,还请夫人原谅则个。”

他不似旁人唤她少夫人或者卫少夫人,刻意只喊着“夫人”,倒像是叫他自己的妻子一般。

王闻之多智近妖,只怕他早已认定,她就是沈莲。

叶玉惶悚不安,一心只想让他快些离开,万一他向卫云骁道出真相……

想到这里,叶玉哆嗦着吐出一句话:

“无妨,王大人快些回去吧,我与夫君要歇下了。”

王闻之顿时冷下脸,她是懂得如何气他的。

他看了一眼卫云骁那张黑脸,道一句“告辞”,拂袖而去。

来日方长,其间内情如何,他会慢慢调查清楚。

她的小辫子,他定会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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